第656章(1 / 2)

木兰无长兄 祈祷君 2438 字 23天前

她已经看了三生三世了。

可怕不是这个世道,而是这个世道的人已经全部麻木。

贺穆兰以前一直认为“殉道者”是个很悲凉的词,因为独自一人以身合道会带来什么的结果殉道者不会知晓。也许整个世界会因为他的“殉道”而清醒,可也有可能他的“殉道”连个泡都不会出现,整个世界该怎么样还是怎么样。

然而贺穆兰到现在才真正明白,“殉道者”的殉道,应该是一件非常幸福的事情。在你发现你和整个世界都不一致时,唯有“殉道”能真正的带来解脱,从“一”而来,回到“一”中去,你直至死亡都是纯粹的,整个世道没有污染你,你也没有因为世道而动摇。

至于殉道者死后的世界会如何?那已经不重要了。因为他已经完成了他作为“人”能做到的一切。

这是一种极致而悲壮的“成全”。

和花木兰相比,贺穆兰是如此幸运又如此悲哀。花木兰是这个世界的英雄,她的思想观、价值观与这个世界完全契合,所以她会冲锋陷阵,却不会思考“我为什么而战”、“这个世界是不是对的”这个问题。

所以她能在做好自己该做的一切后淡然的解甲归田,因为对于花木兰来说,她的任务是“替父从军”,她答应他的父亲打完仗就回去,而她已经做到他父亲从军会做到的一切,甚至更好,而剩下来的治国、改革,都和她统统没有关系。

花木兰的完满在于她求仁得仁,她拯救了家庭和国家,然后她又有了她心目中的结局。

也许这个世界上无数“达者”都是和花木兰一样的人,所以拓跋焘才最终死于怀疑和暴躁之中。一个世界的人该如何获得超越这个世界的见识?超越的那个人是不是最痛苦的那一个?

如果眼光最深远的那个是一位皇帝,而这个皇帝身边所有的人都齐心协力想要维护这种“落后”,那么这个皇帝最终会走向什么样的结局……

拓跋焘的下场就是最好的例子。

贺穆兰的幸运在于她获得了花木兰所有的武艺和作战经验,她因此减少了不少挫折和困难,也因此可以大大缩短花木兰获得成功需要的时间,可悲剧却在于她无法获得花木兰获得的那种满足,作为一个穿越者,她只要一天还看得见这种人间地狱,她就不可能麻木,而她的痛苦就也法结束。

贺穆兰不知道若有其他的穿越前辈,他们是如何做到让自己完全沉沦其中得过且过的,也许也有许多人尝试着改变世界,最终变成了“殉道者”,也许有些变得“以夫为天”,将自己的价值观限制在后院的一亩三分地,但这些对贺穆兰来说都不适用。

她只有超越这个世界的眼光,却没有超越这个世界的能力;她有了超越这个世界许多女人的起点,却找不到终点在何方。

她的光环太大、太广,照耀的身边所有的人睁不开眼,只能跟随者光源而去,却疏忽了光芒旁边还有无数黑暗的洞口,每一条都通往不同的方向。

在这一点上,急流勇退的阿单志奇才是最聪明的人,他知道自己要的是什么,出来是为了什么,最终该回归哪里。

狄叶飞、那罗浑、陈节、蛮古,全都因为她的光芒而笼罩,最终失去了让别人看见他们光芒的可能。

甚至于拓跋焘,因为太顺风顺水,他无法在长年累月的倾轧和调节矛盾中获得更加多的历练、更多的能力、更多的助力,而是急着一蹴而就,差点动摇整个魏国的根本。

崔浩没有错,错的是她。

这世上有谁没有任何私心呢?就连贺穆兰也有私心。

将所有的火伴像是老母鸡护崽一样护在自己的翅膀之下,又何尝不是她的私心?她难道敢说所有火伴的晋升都是因为他们自己的能力吗?

那罗浑如果不是她,现在应该在黑山打滚,最终因为能力出色而获得库莫提的青睐,虽然那已经是很多很多年后。

若干人如果不是因为她的举荐,现在应该在参军帐中学习汉人治国和行军的经验,开始创作自己的《若干兵法》,然后因为治理地方有功加之裙带关系成为福泽一地的父母官兼当地的军事将领。

狄叶飞会领着高车人通过“征战”获得自己的一席之地,在大大小小的战斗中取得胜利,最终成为西边闻之变色的“镇西将军”。

陈节、蛮古、袁放、郑宗,这些人因为她的原因走上了另一条路,但也因为她的关系永远丧失了自己的可能性。

这难道不是一种更可怕的自私?

原来她才是最大的阻碍……

原来她活着,对于所有人来说才是一种灾难……

“昙芸,你这样太危险了。”

穿着白衣、商人打扮的中年人看着面前年轻的大和尚,“这里人来人往,很容易就会被人发现。你的反噬还未痊愈,而花木兰又是心智坚韧的强者……”

“光越强,影越深,这世上没有完美无缺之人!”昙芸咬着牙苦苦支撑着幻境,“花木兰越是表现的无所畏惧、战无不胜,她心目中的恐惧就会越大。我们想要彻底击败他,就得知道他最害怕的是什么。”

城门下,门洞里的人来来去去,有些路过的人会好奇的看一眼这个和尚,在发现他是蹲在一个满头大汗的年轻人旁边时,都露出了然和敬佩的表情。

“需要帮忙吗?”

城门官终于忍不住走了过去。

“这是刚才那个大和尚的徒弟吧?这人睡了有好一会儿了,难道不是睡着了,是晕过去了?要不要找郎中?”

那商人用身子微微挡住后面的两人,带着歉意的笑容回应:“这位僧人就通医术,他只是突发了老毛病,过一会儿就好。”

“老毛病?”

城门官纳闷地看了看地上看起来很健康的贺穆兰。

“城门底下不是纳凉的地方,你们最好把他带走……”

那商人背后汗流浃背,不知道该如何回应他了。

像是花木兰这样的强者,虽然他们能利用药物和手段让他睡过去,但是有武者本能的反应在,只要一触碰他,她肯定就会醒过来。

所以他才护在这里让别人不能靠近,而昙芸则在不停的使用咒术让他陷入自己最害怕的噩梦之中。

“我们就待一会儿……”商人总算想起来什么最管用,往那城门官手里塞了一小块银锭。“现在动他怕反倒怕坏事,您就让我们在这里留一留。”

那城门官收了钱脸色顿时大好,笑着拍拍他的肩膀,三两步就离开了。

“呼!每到这个时候,我就分外感激大魏的官员没有俸禄。”商人自言自语地看着昙芸。

“太危险了,我们还是走吧。那僧人随时会回来……”

“不过是一个野僧罢了。”昙芸闭上眼,“你莫吵我,我已经看到了……他到底怕什么……”

“怕自己会影响到别人的前程?这算是什么!”昙芸以为自己会看到例如“战败”、“身败名裂”之类的东西,却没想到是这个。

又过了一会儿,昙芸的冷汗越来越多,身子也开始颤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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