丫鬟替韩欣凉倒上了热茶便退了下去,穆语蓉知她有事才过来的,问了一声。韩欣凉倒是不避许月,直接说,“刚刚有人竟跑来问我,我娘可是真的没了。我打量着他神志不清,啐了他满脸。”一派笑嘻嘻的样子。
穆延善跑去了寻韩欣凉,还同她说了这些话。别的人或者不会清楚,穆语蓉却了然是怎么回事。她一时没有说什么,只将果子点心推到韩欣凉面前让她用。韩欣凉不似许月那般客气,随手捡自己爱吃的,问穆语蓉道,“这却到底是个什么样的说法?”
“我哪里能知道,你问问你舅舅去。”听到穆语蓉这么一说,韩欣凉便又嘻嘻笑道,“大小姐也要出嫁了,府里的日子却不知道还能好过几日。”她说话素来没什么遮拦,最开始为着避嫌也不怎么来找穆语蓉。到后来和穆语妍混熟了,也就好上许多,敢到处走走了。
许月是个明白的人,很多事情虽无人告知她,但她也非不清楚。这会儿听穆语蓉和韩欣凉聊天,不至于稀里糊涂,云里雾里。只不是她好插嘴的事情,也就在一旁坐着。
穆语蓉慢慢喝了口热茶,却说,“他们哪里敢怠慢了你。”不过也想着,等到她出嫁以后,拿着语妍的婚事作为借口,也说不定哪一日周氏就被请回来府里了。但周氏看到如今的穆国公府,又会作何感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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闹过那不像话的一场后,章炜确实不再逼着许月嫁人,只更愁心她的将来。可恼怒许月做事混账,便连着小半个月没有搭理过她。顾长纪那边的事情,却有新的说法。恰如章珣所言,顾长纪借着许月闹那一场,不过是因着他不满意长辈定下的这门亲事,且他确实心有所属,并非许月而是旁的姑娘。
打量着,顾长纪是与许月做了一场交易。一个要刺激人,一个要拿人当幌子。顾家不可能会让许月进门,但若是顾长纪心仪的那位姑娘,倒也无妨。只不过,因为定下了亲事,便不那么容易。
因为不舍得坏了心仪姑娘的名声,却打起拿许月将亲事先退了再说,而顾家知道了她与章炜有牵扯,自然不会随便动她。后来,与顾长纪定亲了的那位小姐家或许一时知道了什么风声,便退亲了。
穆语蓉得知到这些消息后,想到她和章珣两个人,似乎省心许多。可想想自己的性子,却似乎哪一桩都不是她会做的。可她到底不是他们,无法拿自己的处境来一概而论。
皇后娘娘派了两个教养嬷嬷到穆国公府来教穆语蓉规矩,即便章珣打点过,但是该办的事情还是得办。又哪怕章珣说她不必苛求,只走个过场便行,穆语蓉也无法当一回事,却多少限制了她平日的行动。不过也因着章珣打点过了,被为难自然不会有。
天越来越暖和,这天午睡醒来,穆语蓉到了书房,见窗户关着,没有喊人自去了开窗。从书案走过的时候,瞥见上面隔着一个小小的盆栽,里面种着的是她未曾见过的物什,因而开好窗户便折了回来看。
那东西长长扁扁的,通身绿油油却看不到叶子,倒是浑身都长着刺,顶端还开着一朵硕大艳丽的花朵,却与普通的花儿瞧着有些不同。穆语蓉一时间好奇,伸手便想要去碰一碰,还未真的碰着,先被人捉住了手。
“仔细伤着了。”
章珣温润的声音在背后响了起来,可说话之间,穆语蓉确实没有怎么样,反倒是阻止她的章珣手背贴到了那东西长着的刺上。瞧着那刺硬呼呼的,穆语蓉忙拉过了章珣的手背看,扎得狠的地方已经沁出来小小的血珠。
穆语蓉连忙拿了帕子替他擦,跟着不免追问,“扎疼了吧?”再看看那小盆栽,也不觉得可爱了,便说道,“非要找这么个伤人的东西做什么?没得自己先伤着了,眼巴巴叫人心疼。”
“呼一呼,亲一亲,就不疼了。”章珣低头看着穆语蓉,不疾不徐说道。穆语蓉见手背已经不冒血珠了,便放了他的手,却直接无视他的话,转移话题,问,“这个是什么东西?”
“说是叫观音掌,倒觉得不大像,许是那人随口胡诌给我听的。”章珣看了两眼那玩意,又笑着说,“你瞧着,和你像不像?”
穆语蓉没明白他这话是个什么意思,杏眸圆睁,当下反问,“哪儿和我像了?我哪儿就像这个玩意了?”
章珣只将被扎了的那只手翻过来,将手背凑到穆语蓉的面前,假作一本正经的回答,“瞧着是漂亮的,可一不小心就伤着了。”
稍稍反应一瞬,穆语蓉怒极反笑伸手戳了戳章珣胸口,便说道,“您现在后悔了也还来得及。且您最好离得我远些,仔细伤着了。伤着了,也不负责。”
“小娘子当真是好狠的心。”章珣机敏逮住穆语蓉没缩回去的手摁在自个胸前,另一空着的手揽住她的腰肢,就将她整个人往自己身前带了带,又道,“哪儿敢后悔呢?早认命了,就栽你这儿了,扎上根,不走了。”
低头瞧见怀里的人脸红了红,章珣不觉笑了一声,便是讨来一回打。可穆语蓉的小手打他又半点儿不疼,只叫人觉得她是恼羞成怒,偏就喜欢她这幅样子,更是没了辙。
章珣却到底没有说,是因为这东西在艰苦的地方也能生长,且与别的就是很不一样,才叫他初初见到的时候,便想起了她。于是就小心的带回来了,可等到这会儿才终于开了花,便带过来给她瞧瞧。
穆语蓉自然不知道他是个什么心思,闹过一回,说起自己惦记着的一桩正事,“多年前的案子,若要重查,可是十分艰难?”
“你想要查许月父亲的那桩案子?”章珣素来像住在她心里一样清楚她的想法,穆语蓉见怪不怪,点了点头,说,“琢磨了一阵,还是觉着或许应该查查,没准儿能知道点什么东西。”
在章珣看来,不同于过去穆语蓉求他帮忙。这一次,倒有些将他看作自己人,不说二家话的意思。他觉得受用,打心底里高兴,又暗忖,正好将姓宋的暂时打发了出去,便笑着回眼前人,说道,“先暗地里查一查,并无不可。我想法子安排,你怎么说?”
穆语蓉疑惑于章珣的最后一句话,看对方挑眉,点明了,“没有奖励么?”恍然大悟。于是,穆语蓉想了会儿,问,“绣个荷包给你玩儿?”
章珣颔首,表示赞同,而后却继续追问,“还有呢?”偏他一追问,穆语蓉就变得纠结了起来,“我手拙,其他的便做不好了。花银子就能够买得到的,你也不稀罕呀。”
“我帮你想。”章珣即刻回应,穆语蓉仰头看他,见他低头凑上来顿时间反应过来,却也不闪不避,踮脚亲了亲他,笑着自顾自下了结论,说,“好了。”
不知足的章珣就要捉了人多多索求一番,偏书房门被人敲响,教养嬷嬷的声音响了起来。当下被坏了好事,章珣自是脸色不悦。穆语蓉只是笑,又亲亲他,低声说,“早点儿回去罢。”很快便出了书房。
章珣看她兔子一样的跑了,抬手摸了摸眉,又理了理衣裳,心想,三年都过来了,两个月,忍了。
☆、第63章 大婚
穆语蓉与章珣说定过那件事情,端午过后,在章珣的安排下,宋景止带着自个母亲到奉临县赴任,更带着一个特别且不为人知的任务。
跟着又过了不过一月时间,章珣和穆语蓉两个人的大婚之日便已近在眼前。
六月的天气十分的燥热,也令人躁动。既有满池艳艳菡萏,亦有蝉鸣声声不绝,更兼炎炎烈日与葱茏草木。
正是六月初五的这天,亦是穆语蓉出嫁前一日,她与往常无异,只是将份内的事情都做好。穆立昂没有去学院,几乎整日都黏在穆语蓉身边。穆语蓉每每抬眼,便要看到自个弟弟可怜兮兮的不舍模样,溺在她身边的穆语妍也是一样,满眼的不舍得。
穆立昂如今有十三岁了,也算是半大的少年,尽管仍旧有些稚嫩却多少不再如过去毛躁,反透出几分稳重来。穆老爷子将他带在身边,时时教导,穆立昂本是用心用功之人,又甚为机敏,自然而然便越来越博了穆老爷子的喜欢。
如今自个姐姐眼瞧着便要出嫁,从此未尝能够常常见着,无疑叫内心觉得自个是与姐姐相依为命的穆立昂无法轻松笑着道喜便罢。穆语蓉知他心中所想,没得要好好安慰一场才行。
穆语妍这几年越发信赖与依赖穆语蓉,穆语蓉出嫁她确实高兴,可往后她在府中便再没有这样一个姐姐护着自己,难免怅然。穆语蓉好不容易安抚好他们两个,又被穆老夫人喊了过去,一时间却是脚不沾地。
这天晚膳,穆老爷子发了话让众人都到紫荆园用饭,也是平日里少有的情况。穆语蓉既是穆国公府的大小姐,穆老爷子和穆老夫人的嫡长孙女,更也是穆国公府出嫁的第一人。除此之外,她嫁的人还是九皇子章珣,于如今的穆国公府而言,意义不俗。
无人缺席的一顿晚饭,却也无什么特别的话题。只不过,等用过晚膳,丫鬟撤下了残羹碗碟,再摆上品果香茗,席间众人多少有些让穆语蓉以后好好照顾自己之类的不舍话语。穆老爷子端坐期间,等到众人闲话家常到了尾声,终于开口,让穆语蓉跟着他去书房一趟。
年过半百的穆老爷子身体还算得上强健,只双鬓亦已生出白发。他背手走在穆语蓉的前面,略有些佝偻,却无损于一家之长的威仪。进得书房之后,穆老爷子穆骋当先坐了下来,再让穆语蓉也坐下。
隔着一些距离,坐在下首的穆语蓉垂头不语,等着穆骋率先发话。书房内烛光忽明忽灭,穆骋看着自己的长孙女,未几时,徐徐开口,“你此番出嫁,日后成为王妃,须得事事小心,保护好自己。”
“立昂在这府中,有我庇护,你无须担心。往后你要更加警醒,时时记得自己身处什么位置,不要忘了根。”
似警告又似关心提醒的话从穆骋的口中说出,穆语蓉收回了视线却拧了眉,思考半晌,终是道,“孙女儿知道了。”再也没有其他的话。
穆骋一时竟也未再有话,只也不让穆语蓉先行回去休息,祖孙两个人沉默坐了许久。直至最后,穆骋再次发话,却说,“你父亲,要是没有早早去了便好了……”含着几分苍凉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