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子,咱们走,回家吧。”钱博文招呼儿子。
小钱钱恋恋不舍地又望了几眼比格犬,郁闷地跟着父亲离开了,走之前还叮嘱张子安:“店长,记得把这条狗给我留下啊,等我拿到压岁钱,还要过来买的。”
“等你回来再说吧。”张子安随口敷衍道。
等这对吵闹的父子俩离开,店里总算稍微安静下来。
说了太多话,又没做成生意,张子安拿起提前泡好的茶水咕嘟咕嘟灌下去,润润嗓子顺便去去火气。
薇薇觉得这趟宠物店没白来,似乎学到了很多东西,虽说没有被群猫簇拥有些遗憾……她环视店内,目光落在了铃原真衣的身上,觉得这位扶桑妹子似乎有些不对劲儿,便悄悄戳了戳小雪。
小雪正在和网友互动,经薇薇提醒,注意到展示柜旁边的铃原真衣竟然在对着比格犬暗暗垂泪。
“你好,铃原小姐,你不舒服吗?”热心肠的小雪果断走过去,关切地询问她。
“啊,没,我没有不舒服,只是……想起了以前的一些事。”铃原真衣慌忙抹了抹眼泪,强颜欢笑道。
“天气冷,把眼泪擦干吧,不然会伤皮肤哦。”小雪贴心地为她递上纸巾,她连连道谢,接过纸巾将眼泪拭干。
“那个……店长先生,我想买这条比格犬,可以吗?”铃原真衣向张子安问道。
张子安一怔,心说今天是比格犬日还是怎么着?为什么全都想养比格犬?
“可以是可以……不过刚才我们的话你都听到了吧?比格犬的外形很可爱,但是这种狗不太好养,如果你是因为它很萌而想买它,那我劝你……”他委婉地说道。
铃原真衣澄清道:“不,不是这样的!我很喜欢snoopy,喜欢比格犬,它们很可怜……”
“那你知道这种狗的特性么?”张子安有意考考她,看她是不是真的了解比格犬。
“我知道的,snoopy很喜欢叫,喜欢玩闹,很亲人,我跟它们相处了两年多的时间……”说着说着,她神色愈发黯然。
铃原真衣是医学院的学生,因为学习刻苦成绩优秀,很早就被教授选中进入实验室当助手,在那里第一次接触到了比格犬。虽然名义上是助手,但由于她年纪最小,所以基本上是负责打杂的,主要任务就是照料实验室里的比格犬。
实验室里有条一岁多的比格犬,与张子安店里的这条比格犬很像,几乎一模一样。教授和前辈们都叫它snoopy,所以她也叫它snoopy。
跟铃原真衣一样,snoop也是刚来到实验室,它活泼开朗的性格立刻博得了她的欢心。
每天早上,她总是第一个来到实验室,为教授们和前辈们准备好实验用的器具,然后带着snoopy跑步。实验室里有两台跑步机,一台是给人使用的,另一台是给狗使用的,她和snoopy一起在跑步机上跑步,并且在跑前和跑后记录它的呼吸、心跳、体温等数据,偶尔抽个血,化验一下粪便和尿液……她天真地以为这就是实验的全部。
前辈们见她与snoopy走得太近,曾经不止一次隐晦地提醒过她,建议她喜欢狗的话,不妨自己养条狗,但她不以为然,继续每天与snoopy玩耍。
突然有一天,当她早上来到实验室时,却找不到snoopy的身影。她心急之下想赶紧通知实验室的保安人员,帮她一起寻找。就在这时,她隐约听到从实验室深处的方向传来熟悉的叫声,极具穿透力,正是snoopy的叫声。
铃原真衣循着声音跑过去,发现snoopy被关进了一个密封的实验器具。它蜷缩地趴在器具里面,嘴角泛着白沫。听到她的脚步声,它抬起头,隔着透明玻璃求助似的望向她,然后蹒跚地走过来,鼻子贴着玻璃向她呜咽,眼睛里满是痛苦。
这是怎么回事?
她惊呆了。
为什么snoopy会在这里?
随后出现的前辈们遗憾地告诉她,这就是snoopy的命运,实验室饲养比格犬,就是拿它们来做实验的,与小白鼠类似。
直到这时,她才真正地了解比格犬。
比格犬几乎是所有犬类中最健康、遗传病最少的一种,同时它们体型适中,性格温顺,易于控制。最重要的是,比格犬非常亲人,无论人们打它还是用痛苦的实验折磨它,它都不会记仇,更不会怨恨人类。人类虐它千百遍,它待人类如初恋。
另外,纯种的比格犬价格并不贵,遗传基因稳定,尤其适合药理、毒理、循环生理和外科学等研究,便于各地不同的实验室之间互相对比数据。在世界所有实验用犬中,比格犬占了98%,每年有成千上万条比格犬为了人类医学的进步而献出了自己的生命。
比格犬用自己的生命换来人类更长的寿命,若是如此也就罢了,虽然很多国家明令禁止,但还有一些化妆品公司和生活用品公司偷偷利用比格犬来测试毒性,这就不是它们应该承受的苦难了。
一整天的时间里,铃原真衣流着泪,看着snoopy在实验器具中被注射一定剂量的毒剂,观察并记录它的中毒反应,接着再注射解毒剂,观察并记录它逐渐好转的过程,最后每隔一小时就抽血、验尿、分析体内毒素的残留,以此得到毒素代谢速度等宝贵数据……她不忍心再看下去了,但前辈们需要她留在这里,因为她的存在能令snoopy安心和镇定。
这是为了人类医学的进步,这是为了拯救更多人的生命——她如此反复告诉自己。
从理性上讲,用小白鼠做实验与用比格犬做实验没什么本质的不同,但从感性上她就是很难接受。
等到漫长的实验终于结束,前辈们在教授的带领下迫不及待地投入分析数据的过程,期待新一篇高质量论文的诞生和发表,而snoopy则拖着疲惫的身躯从实验器具中走出,依然向她露出微笑,像是什么事都没发生一样,欢快地向她跑来。它中途跌倒,又挣扎着爬起来,她甚至能清楚地看到它腿部肌肉的痉挛。
“对不起,snoopy,对不起!”她把它抱在怀里,一遍遍地道歉。
snoopy伸出温热的舌头,舔掉她脸上的泪水。它忘掉了所有不快,单纯地因为能被主人抱在怀里而高兴。
日子又回到了从前。
她依然每天早上第一个来到实验室,给snoopy喂食,带着它跑步,如实记录呼吸、心跳、体温等数据,偶尔抽个血,化验一下粪便和尿液,只是她比以前更加仔细、更加温柔。跟等级森严的扶桑社会差不多,实验室里也是如此,作为最年轻的后辈,她不知道下一次实验是什么时候,也没人告诉她,她只能抓紧一切时间让snoopy得到更多的快乐。
第二次实验来得比预想还要快。
几乎就在snoopy刚刚恢复健康不久,它就要被迫接受另一项实验,这次是测试一种开发过程中的新药,这种新药拥有广阔的市场前景,但目前还很不成熟,对胃部有强烈的刺激,可能会导致呕吐。
snoopy这次要吞服一定剂量的药片,然后通过抽血和验尿来分析这种药片在血液中浓度变化情况,以及代谢排出体外的速度。
然而,根据资料显示,这种药片吃下去很可能会引起呕吐,药片如果被吐出来,实验就失败了。于是,一直负责打杂的铃原真衣这次也要参与实验过程——教授安排她把snoopy抱在怀里,死死按住它的嘴,不让它把刚吃进去的药片吐出来,直到药片溶化在肠胃里为止。
这是一项多么残忍的任务啊!
铃原真衣听到教授的话,顿时如冰水泼头一样。
但是没有办法,无论她是否参与,这项实验都要照常进行,区别只是由她来按住snoopy的嘴,或是由其他前辈来按住。
于是,她决定由她来做,起码她会温柔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