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前一直处于震惊状态,好不容易回过神来的陌陌桑王子,见自己的父皇母后相继失去意识,也不知道突然哪里来的勇气,愤怒冲上前,拽着夏影微雪的手腕道:“你们,你们到底把我父皇怎么样了?”
“你放心,他还没死。我会留着他这条命慢慢折磨,好替我死去的父皇母后报仇。”夏影微雪只轻轻挥了挥衣袖,便将对方远远扫离自己的身边。陌陌桑被对方轻轻一扫,狼狈后仰,一脚踏空,整个身子顺着台阶滚落。
“你们,你们……你们这是密谋造反!”
陌陌桑顾不上全身的疼痛,直瞪着对方,愤怒颤抖着身子。憋了半天,好不容易才憋出这么一句。
眼角的余光触及大殿中一众东鸾国的朝臣,一时间热血沸腾,大吼出声道:“你们都愣着干嘛?还不快想办法把这些轩琅国的奸细,还有这两个刺客给本王抓起来?”
底下的朝臣闻言,不由得全数抖了抖身子,一个个集体垂下脑袋,只当是没有听见。
眼下形势分明,东鸾国主已然失了势,而天下第一杀手又明显不是他们能够惹得起人,除非是不想要自己的这条小命,否则,还是乖乖闭嘴,当自己不存在的好。
眼看着无人附和,陌陌桑王子一个人狼狈坐在地上,愤怒绝望之余,面容急速扭曲,表情看起来很是狰狞。
郁瑾枫不由得再一次戏谑开口,“好心”劝慰出声道:“王子,贵国的地板虽然干净,不过看起来有点凉,我看你不妨还是先起来再说吧!就算你不顾及自己的形象,也要为自己的身体着想!”
“还有,你也别怪诸位大臣怕事。他们只不过是懂得审时度势,知道什么叫做明哲保身罢了。再者,要说造反,也是你那父皇老爹先抢了别人的皇位,人家现在只不过是夺回自己原本应该拥有的东西罢了!”
“这皇位,本来就是应该属于人家墨兄的。说起来,对方还是你的堂兄呢!如果我是你,我会选择叫一声皇兄。看在大家兄弟一场的份上,或许,墨兄会对你从轻发落,你也不想以后一辈子在牢里度过是不是?”
话虽然是对着陌陌桑说的,却明显是在给其他人提示。能出席王子大婚的,都是三品以上的官员,能爬上今天这个位置,绝不是一般的愚钝之人。郁瑾枫话音刚落,便见东鸾一众朝臣纷纷上前,在墨离跟前跪下道:“臣等参见新国主!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陌陌桑王子当即气翻了白眼,只差没有昏厥当场。
墨离只是冷冷扫了底下人一眼,眉头不自觉的微蹙了蹙,脸上没有任何的表示。对于继承皇位,他并没有太多的热忱。
倒是郁瑾枫很满意眼前的状况,笑着冲上首的墨离挑了挑眉,那眼神像是在说:“这是你的责任,也是你的使命。相信你也不想你父皇兢兢业业治理的江山,落在他人手里?既然各位大人都认准了你才是他们的新国主,我看你就不要再推辞了。还有……别忘了我们之间的协议!”
原来,早在陌木落找上墨离的同时,郁瑾枫就联系上了对方。
墨离通过自己的方式,好不容易混到陌木落身边,并且成功取得了对方的信任。却不知道郁瑾枫从哪里打听出了他身份的,知道对方接近陌木落是为了报仇,便暗中跟对方接触,两人私下达成协议。
之后,郁瑾枫便亲自策划主导了这一切,要求墨离跟自己里应外合。
至于合作的内容,则是郁瑾枫帮助他复国报仇,而对方在手刃仇人,夺回皇权之后,必须跟轩琅国签定和平协议。两国解除附属关系,以同盟国的形式存在,以后不必再每年对轩琅国进贡。百年之内,任何一国都不能够主动兴起战争。
“诸位大臣都请起来吧!今晚一番折腾,相信大家一定也累了,都回去休息吧!至于眼前这个弑君夺位的逆贼,我会亲自审问,之后给诸位大臣一个交代。”
这些年,墨离一个人在外游荡惯了,冷不防这么大一座山扣下来,他一时间还真不太能够适应。
这些年,他一心想着替父皇报仇,从来没有想过要做皇帝。不过郁瑾枫说的没错,这些是他的责任,也是他的使命!这座江山有着父皇的心血,期盼,更承载这父皇的希望,是对方留给自己唯一的东西,他不应该,也不能够拒绝。
眼看着一切尘埃落定,陌陌桑的表情变得跟陌木落之前一样的绝望。
失意间,眼角的余光冷不防扫到一大片红衣。
原来自己刚才跌落的地方,就在离凤悦晴不远的地方。对方身上的红衣,鲜艳夺目,就像是对自己赤裸裸的讽刺。
陌陌桑突然间想到,如果不是因为她,如果不是因为自己被对方的美色所迷,执意要娶她。父皇也就不会答应撤兵,不会发生今天的这一切,更不会丢了江山。
一切都是她的错,一切都是因为她,都是她害的。
想到这些,陌陌桑忍不住便红了眼。
那一瞬间,将所有的责任,所有的恨意全都归结在凤悦晴的身上。
突然间,就见他快速从地上爬起,顺手捡起脚下,不久之前被墨离打落的匕首,毫不犹豫的刺向凤悦晴。
“不要啊!”
早在陌木落被控制的时候,君缠绵就已经移到了凤悦晴的身边。此刻距离她最近,也是最先注意到陌陌桑的动作。在其他人冲过来之前,抢先一步挡在了凤悦晴的身前。
就像上一次看到刺客刺向凤悦然一般,根本就顾不上考虑。当时,脑子里就只有一个念头,那个人是她的妹妹,她不能够让自己的妹妹有事。
而就在她挡在凤悦晴前面的同时,有个人随即便挡在了她的后面。将她整个人牢牢的护在自己怀中。
预期的疼痛没有落下,君缠绵疑惑转身,对上的便是郁瑾枫那张熟悉的笑脸。以及对方胸口被匕首刺穿,而大量涌出的鲜血。
今天的他,穿着跟初见时一样的白衣,鲜红的血液在他的胸口迅速开出一朵硕大莲花。感觉就像是他成亲时穿的那件大红色的喜袍。
惊心,夺目。
漫天的血色中,她看到郁瑾枫张了张嘴,只可惜,她却什么也听不见。只能勉强从对方的口型判断出那家伙最后说的话。
他说,“你这个笨女人,到底要什么时候才能不让人为你操心?”
一滴清泪毫无预兆的从眼角滑落。眼中瞬间雾气弥漫。
胸口突然涌上一抹无法抑制的疼痛,锥心刺骨,比以往蛊毒发作的任何一次都来的还要凶猛。随之而来的,是无边的黑暗。
凤悦然有伤在身,虽然在意识到她举动的同时,也一并向着她冲了过去,却终究是比郁瑾枫晚了一步,只来得及接住对方摇摇欲坠的身体。
再醒来,已经不知道过了多久,也不知道自己人在那里,只感觉自己好像睡了很长时间。
很长很长的一段时间!
长到她忘记了自己是谁。
君缠绵忍着全身酸痛从床上坐直了身子,没待她弄清楚自己人在那里,就见一个小脑袋突然从她的怀里钻出来,像是刚睡醒一般。胖胖的小手揉着自己惺忪的睡眼,在看到君缠绵睁着眼睛坐着的时候,手上的动作忍不住一顿,紧跟着扑上前,手脚并用,紧紧攀附着对方的身体,脸上难掩兴奋,欣喜出声道:“娘亲,娘亲,你终于醒了?”
看着面前,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粉雕玉琢般的小人儿,君缠绵忍不住蹙了蹙眉,然后问了一句让小家伙傻眼的话道:“你是谁?”
“呃?”
小家伙不由得眨了眨眼,紧张望着对方,小脸上带着慌张,以及委屈道:“我是洛儿啊?我是你的宝贝洛儿啊,娘亲你又不记得洛儿了吗?”
“洛儿,洛儿是谁?”
君缠绵轻念着他的名字,用力想了想,仔细在大脑中搜寻对方的名字,结果却是一无所获,完全没有任何的印象。
可看他那么小,也不像是在撒谎,君缠绵的眉头不自觉的蹙的更深了一些。她发现,自己不但不记得对方是谁,好像还有其他很多事情都不记得了!
脑袋里就好像被倒空一般,想不起任何的事情。怕伤到孩子幼小的心灵,问的时候表现的有些小心翼翼。
小家伙扑闪这水汪汪的大眼睛,很认真的回答道:“洛儿是娘亲跟爹爹的宝贝,是娘亲最重要的人啊!娘亲明明答应过,不会再忘记洛儿的。”
说着眼底忍不住浮现出一丝失望。
小小的年纪,粉嫩嫩的脸蛋,配上这样的表情实在不符,让人看了忍不住一阵心疼。
君缠绵脑袋一热,忍不住伸手抱住对方,抱歉安慰出声道:“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可是……我真的不记得了!”
随即伸长了脖子,四处张望了一番道:“这里只有你吗?还有没有别人?”
“爹爹也在的,洛儿待会就去把爹爹找来。爹爹若是看到娘亲醒过来,一定会很开心的!”
看到君缠绵露出歉疚无助的表情,小家伙顿时不那么难过了,反倒主动安慰起对方道:“娘亲不要难过,洛儿知道娘亲不是故意的。娘亲之前也忘记过洛儿一次,爹爹说,是因为娘亲生病的缘故。不过后来很快就都想起来了。洛儿相信,这一次娘亲也会很快想起洛儿的!就算想不起也没有关系,因为洛儿跟爹爹会一直陪着娘亲。”
“洛儿真乖!”
君缠绵只觉得心底一片温暖,不由得微笑抱着对方,缓缓点了点头。正想问小家伙他爹爹是谁?就见门口冷不防有道人影走了进来,修长的身材,俊逸的眉眼,赫然就是自己怀里某小家伙的放大版。
看到对方,洛儿立马挥舞着小手,兴奋向对方汇报道:“爹爹,爹爹,娘亲终于醒了!”说着,突然间小脸一垮,紧跟着失落补充了一句道:“可是娘亲又忘记洛儿了!”
原来,他就是小家伙口中的爹爹,长得可真好看。
君缠绵痴痴的想着。
凤悦然看了床上君缠绵的方向一眼,不意外的从对方的眼中看到对自己的陌生。紧跟着长手一捞,将小家伙从君缠绵的怀里抱起,动作熟练的替他穿好鞋袜,然后轻拍了拍对方的小脑袋,示意对方先离开道:“爹爹看到了。洛儿乖,你娘亲她睡了那么久,现在一定很不舒服。你先自己一个人去外面玩,暂时不要吵她。”
“洛儿知道了!”
小家伙乖巧点了点头,依言朝屋外跑去,将房间留给了剩下的两个人。
“你,你是谁?”
望着面前陌生却英俊的男人,君缠绵虽然已经从小家伙口中知道了答案,却还是忍不住当着对方的面,又一次询问出声。
凤悦然迎着对方的视线,坦然笑了笑,眼底浮现出一丝久违的温柔道:“我是洛儿的爹爹,也是你的相公,你可以直接叫我相公,也可以叫我然!”
“相公?然?”
君缠绵轻声呢喃着对方的名字,白皙如玉的脸上不自觉的浮现出两朵红云。然后,就见她缓缓缓缓低下头去,长长的睫毛掩去她眼底的羞涩,粉唇轻轻开合,低如蚊蚋般说了一句:“你很好看!”
原来,君缠绵那次在东鸾皇宫昏倒之后,便一直昏迷不醒。夏影微雪及时替她诊过脉,最终得出的结果,是她体内的蛊毒提前发作。
所有人都以为她会死,没想到她居然活了下来。非但如此,体内的蛊虫竟也离奇消失不见了。
夏影微雪判断,很可能是因为母蛊跟子蛊相互作用的结果。
蛊毒虽解,但君缠绵却一直昏迷,迟迟不醒,一睡便是三个月。这段时间,一直靠着凤悦然收集的珍贵药材续命。
好不容易盼到她醒来,没想到竟然跟上次一样,再一次忘记了所有的事情。
只不过,上一次她只是忘记了中间两年见过的人,发生过的事情,而这一次,她则是失去了所有的记忆。包括穿越之前的,以及穿越之后的,成为了一个彻彻底底没有过往的人。
不过这样也好,有些事情,忘记了会比记得更快乐。
如果可以,他宁可她永远都不要再想起。
就这样,一切从头开始!
“宫主,小姐她好像醒过来了,你真的不进去看看她?”
屋子外面,站着一男一女两个人影。男的白衣似雪,如若天人。女的面容清丽,正是风绵跟宠儿。
看着屋中默然相对的两个人,秦风绵缓缓摇了摇头道:“我只想在暗处守护她,知道她过的好就好,没必要去打扰她!”
宠儿跟他同看着一个方向道:“放心吧!小姐她大难不死,一定会幸福的!”
“希望吧!”
风绵盯着屋里的女人看了许久,方才收回视线。转身,带着宠儿悄悄离开,一如他之前悄悄的出现。
而在院子隔壁二楼的位置,同样站着两个人影,只不过这次是两个男人。从他们的角度,刚好能够通过窗户,看到君缠绵住的那间屋子里面的情形。
“少爷,夫人又写信来催你回去了!”
子出站在宁樱的身后,想不通隔壁院子里的那个女人到底是有什么好的,能够让他家少爷放下繁琐的事物,每天跟在对方的后面到处跑。现在更是天天站在窗户边,像个傻子一样关注着对方的情况。
尤其,那女人还是个有夫之妇,甚至于连孩子都有了!
那样的女人,根本就配不上他家少爷。以宁家的财力声望,要什么样的女人没有,真不知道少爷看上对方哪一点。
宁樱缓缓收回视线,低下头去,看了看自己右手腕上的姻缘环,许久,像是突然间释怀般微笑轻扬起唇角,像是在自言自语,又像是在回答身后的人道:“是时候该回去看看他们了!”
京城城郊的某片高地上,不知道何时又添了一座新坟。坟头光秃秃的,还未有杂草长出。
坟前站着一男一女,男子俯身,洒完杯子里面最后一滴酒之后,将酒壶连同杯子一起放至坟前。然后起身,问身后的女人道:“你想好是要回东鸾,还是要跟我们一起回暹月国了吗?”
女子表情淡淡的点了点头道:“想好了,我打算回东鸾!”
男子像是早就猜到对方的回答,脸上并没有太多意外的表情道:“也好,以你堂堂一国公主的身份,跟我回去当大祭司确实委屈了你。”
原来,这两个人正是暹月国的太子殿下月飒,以及大祭司夏影微雪。不,现在应该是说现任东鸾国的长公主——陌雪!
陌雪望着月飒的背影,表情第一次不再冷漠,而是藏了许多别人看不懂的深情。琉璃般深邃的眸子牢牢锁定着对方,想解释,却终究什么也没有说出口。
他只知道她打算回去,却不知道,她选择回去的理由,根本就不是为了公主之位。她只是希望能有一个全新的,足以跟他匹配的身份,可以重新站在他的面前。
是的,她喜欢他,从小时候第一眼看到对方的时候就喜欢。
父皇被杀,母后自缢,她跟皇兄好不容易逃出皇宫,却在被追杀的途中走散。之后被人贩子盯上,拐到船上,准备卖往暹月国做奴隶。
她好不容易从人贩子手中逃出来,却因为年纪小,加上身无分文,根本没有办法在一个完全陌生的国家生存,就在她快要饿死街头的时候遇见了她这一生最重要的人。
也就是偷溜出宫,在外假扮平民的月飒。
是对方捡了她,并且把她带回皇宫,交给了国师抚养,所以才有了后来的夏影微雪。
她之所以跟邪冥走的近,不是因为喜欢对方,而是因为对方是唯一一个知道她秘密的人。
大祭司暗恋太子殿下,这在暹月国是不被允许,是世俗所不容的。一旦被人发现,她很可能永远也没有机会再见到对方。
而这一切,她从来没有告诉过任何一个人,包括月飒。当然,对方那般神经大条的人,自己不说破,他有可能永远都不会发现。
而在此之前,她也从未想过要让对方知道。
因为以他们两个之前的身份,根本不可能有任何的结果,说出来也只是让彼此徒增尴尬罢了。
而现在,她有了全新的身份,有了跟他比肩而立的资格。
她不想错过。
至少,也要试一试,等确定了不可能再放弃也不迟。
晚风乍起,漫天的枯叶随风而舞。月飒最后看了一眼新坟的方向,然后缓缓迈开了步伐,朝着坡下走去。
陌雪沉默追上对方的步伐。
晚霞漫天,两人一前一后静静的走着,夕阳将两人的身影拉的很长很长,一点一点,逐渐消失在山坡尽头。
在他们身后,金色的余晖洒满了整个大地,小小的山坡笼罩在一层静谧的暮色晚霞之中。就见坟前的墓碑上,以刚劲有力的硬笔书法,清晰刻着几个大字:郁氏公子——瑾枫之墓!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