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宅子几番经受磨难,现在早已没了当年的风光,如今只剩下了一半的建筑还在,不过那大门依旧开始紧闭的。我们小时候都被大人叮嘱过,那地儿是个禁地,反正怎么吓人大人们就怎么说,谁家孩子不听话就来一句:把你丢大庙去,保管他老实。

这个大庙就是义庄,洪村的禁地之一,我们村古怪的地方可不止这一处,不过这地方是我最不乐意去的,因为人还没走到就觉得浑身不自在,总觉得再往前几步就会掉进冰窟窿。

查文斌决定把棺材弄那儿去,可是高城呢?他可已经是晚了一天下葬了,这查文斌到底打的什么主意呢?

回到高家,查文斌的一席话让现场乱了起来,他建议高城不下葬,一并迁往义庄先摆着!

高家虽然死了一个高城,可不代表高家就没男人,就没个说话的人了。高家也有四个弟兄,虽说是农民,但也团结,把他们兄弟撂那地方,那哥仨就不同意了!

查文斌是什么人?那会儿的查文斌跟我一样大,只是个小子罢了,虽说是他师傅当年在老一辈人的眼里的确是非凡的人物,可说到底,你也不过是个走偏门的小道士,你一而再再而三的指手画脚,谁会乐意?

当场人家就翻了脸,要不是我腿脚快拉着查文斌先跑了,指不定当时就被高家人给砸趴下了。

回到家,我气喘吁吁的跟查文斌劝道:“没辙了,好说歹说,你那招肯定不行,这都第四天了还不让下葬,人已经是忍了我们很久了,随他们去,别参合了。”

查文斌一脸着急地说道:“要出事的!他那就不能葬!”

“不能葬!你去跟他那群人说什么不死人去,说什么他们家高城葬了就会变成鬼,我告诉你文斌,这话你要敢说,他们就敢打断你的腿,你以为他们都跟我一样成天和你在一起混啊,你说的那些有几个人会信?”

“那也不能葬!”查文斌这人就是一根筋,他回的话永久是他心里想的那样,不过这阻止不了事实的发生,在高城下葬这件事上,我已经无能为力了。

我提议道:“先把那口棺材给弄回来,摆在那儿也不是个事儿。”

找人吧,可眼下我们又犯愁了,跟我玩的好的现在全在医院里躺着呢,要是石头在就他娘的好了,他一个人就能扛回来。

“谁愿意没事给你抗棺材啊,这活儿我估计给钱都没人肯干,我可听说那何金凤何仙姑这会儿还在家里迷糊着呢,那事儿都传开了。”

我正说着,碰巧我家老头回来了,我眼珠子一转凑上去巴结道:“爹,没打麻将啊?”

“没打,到村里开了个会。”老头说完就往屋里头走,我一把拽着他衣服道:“帮个忙呗?”

老头没好气的看着我道:“啥忙?”

“找俩人,有力气的胆子大的,帮我们抬点东西。”我看他脸色阴沉,连忙又说道:“不白忙活,一人给一百块钱咋样?”

那个年月,一百块钱还是很值钱的,农村里干农活的,从早干到晚也就二十块钱,我这等于是出了人家一周的工钱了。

“人好找,你要抬什么玩意?”

“嘿嘿。”我一边笑一变给他递烟道:“弄口棺材放到里面大庙里去,茅草湾后山抬下来,弄个板车拉进来就行。”

要不是我躲得快,我爹那港点着的烟头就按到了我脸上,他见我闪开,抄起家里的锄头就朝我砸,我一时没地儿躲只能往查文斌身后闪去。

“你给我出来,你个混账东西,什么玩意都敢弄,看我不打死你!”我爹骂的那叫一个凶,好在查文斌给我拦着,好一顿劝才让老头暂时熄火,他回了一个干脆:“不行!”

原来茅草湾那事十里八乡都传开了,我爹也听说了,只是没想到这事儿他儿子也参与了,放在哪里说,在那个年代的农村,你没事跑去玩什么死人棺材还差点害了那么多人丢了性命都是被视为不吉利和触霉头的,我爹自然也不例外。

“好好说嘛……”我面露委屈道:“还不是为了咱乡亲好,那玩意搁在那儿会出大事的!”

“出什么事儿?”我爹眼珠子一蹬道:“能出什么事儿,朗朗乾坤,白日当头,你不去糟蹋人家,人家会来找你?你爹我一辈子就没信过邪,也没见什么鬼啊神啊来找过我,好不学,学你爷爷!”

“对啊,爹,您不从来不信邪嘛?”我脑瓜子一转,有了,给他来了一句:“那好啊,反正你是不信那一套的,那把它拉回来就当是拉了捆柴好了。”

“拉你个头,滚一边去!”

我嘀咕道:“我看爹也是听到了外面的传言有些怕吧。”

“放屁!,你个小兔崽子,你爹怕过啥?”

我故意激他道:“那好啊!那就给我拉回来啊!”

“小王八蛋,敢挑你老子茬。”我爹自然明白我是激他,可是把他摆到了那个位置,他现在也是难下台了,拿起茶缸猛灌了两口道:“给你们拉回来行,这事好歹触霉头,一人三百,我那份不要,回头你给我答应一件事。”

“啥事?”我问道。

“你小姑妈给你说了门亲,龙门村老王家的闺女王喜妹,回头你跟我去见见人家,你姑妈都给你打听好了,比你小两岁。”不等我有反应,他又瞪着眼道:“我告诉你,不去的话别说老子翻脸!”

我把牙一咬道:“成,算你狠,去就去,先说好了,你找人把我这事先办咯!”

“走着,记得先拿条烟,我带你找去你东海叔去。”

第一百二十七章 大庙(二)

李东海是我爹的朋友,小时候常叫我干儿子,可是我从不承认他是我干爹,因为他一年到头身上都有一股子臭味,他是个杀猪的。

和他搭档一起杀猪的人叫姓乔,乔家老四,我们管他叫四叔,这俩人都是火爆脾气,用现在的话说江湖味挺浓。这俩人都是我爹的朋友,小时候条件不好,李东海和乔老四总会隔三差五的送些猪下水给我们打打牙祭,他们是最适合的人选。

屠夫,整日与杀戮为伍,是所有职业中出去刽子手之外戾气最盛的人。这类人是没有什么脏东西敢去找的,但是通常屠夫都不长寿,因为杀戮太多终究会被遭天谴乃至折寿。

他们二人很是爽快,我给的红包也硬是没有拿,在他们看来,这就多大点事儿罢了。准备了抬棍,粗麻绳和一辆板车,几个人就上了山,那棺材还没人动过。要说也奇怪,那棺材原本在土里的时候沉的要命,可放在地面上晾了两天,竟然变轻了很多。两个男人一前一后,就七七八八抬了下来,用了一块塑料雨布一遮就上路了。

大庙的门是锁着的,钥匙已经拿来了,这屋子归公家所有,村里后来重新给配了挂锁。打开门,里面院子的杂草都有一人高,乱七八糟的砖头残壁倒的到处都是,我瞄了一眼,好像西边房子里还有几口棺材停放着,上面用稻草遮掩着,看那棺材木头都已经开裂了,八成就是以前留下的老东西了。

这口棺材被停在东边侧房里,临走时,查文斌给那棺材上加了一道符,我也不知道那是什么符,估计就是镇尸用的。

锁了门,谢了东海叔和四叔,查文斌又要去看看何金凤,等到了何金凤家已经是晌午。

这女人家收拾的挺利落,院子门是半掩着的,打开门,院里两边都是盆盆草草,迎头碰见一位老人家从里面出来,也是一愣,对方问道:“谁啊?干啥的啊?”

查文斌回道:“我是来看金凤婶的,您是?”

那老人脸上似乎有些不悦,挥动着手上的毛巾道:“走走,人不在家。”

咋会不在家呢?查文斌又堆笑道:“我是她侄子,洪村来的,昨天还跟我婶在一块呢,不说她身体不好嘛,去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