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还带来了一名小义士,”李宏说,“数月前,他差一点点,就抢着替你报了仇……来,罗恒,你过来。”
姜恒起身过去,复又在李宏身边跪下。
李宏又道:“我发誓要手刃汁琮,将他千刀万剐,岂能假手于人?可是,胜,我不怪他,他与你,也是有缘,罗恒,来,你……”
李宏正要吩咐姜恒,姜恒却已伏身,朝公子胜拜了三拜,心道:
对不起,公子胜,我爹算计了你,现在我又要算计你哥,太对不起了。
李宏见姜恒抬眼时,脸上亦带着泪痕,仿佛真情流露,便随手拍了拍他的肩。
“等哥哥的消息,”李宏说,“下一次,哥哥一定会带来汁琮的人头。”
说着,李宏起身,转身离开,再无眷恋。
姜恒道:“王陛下,既已祭过,我这就……”
“陪我聊聊天罢,罗恒!”李宏说,“虽然直到现在,孤王还不知道你是什么来头,但十三年后,愿意不计一切代价,为他报仇的人,这世上就只剩下你与我了。”
姜恒心里“咯噔”一声,这下完了。待会儿不仅李宏要发狂,耿曙也要发狂了。
宗庙内,僧人预备了茶与点心。
李宏打量姜恒,那目光总让姜恒觉得有点不大舒服,从第一次见面起,李宏便是这态度。
“现如今,还是不愿意说么?”李宏道。
姜恒知道李宏一直以来,很想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去刺杀汁琮,也许武王认定了他间接受过公子胜的恩惠,抑或与北雍有着不共戴天之仇。
姜恒正想开口编个故事,李宏却道:“罢了,萍水相逢即是有缘,就将这个故事,留到汁琮死的那天再说罢。”
姜恒低声道:“多谢王陛下体谅。”
李宏曲腿侧抵着,一手搁在膝上,另一手拈着茶碗,漫不经心地饮茶。
“家中父母尚在?有几人?”李宏道,“总归可以说了罢。”
姜恒答道:“父母双亡,上有一兄长。”
“嗯。”李宏想来已朝罗望问过,答道,“你兄长也来了西川?”
姜恒笑了笑,李宏说:“第一眼见你,孤王就知道,你是刺客的儿子。”
姜恒一怔,刹那手心出汗,勉强笑道:“王何出此言?”
李宏说:“刺客的儿子,向来眼观六路,耳听八方,无他,缘因天下仇家太多,须得时时提防。”
姜恒深吸一口气,李宏收了打量目光,瞥向庭外覆满白雪的青松,却又随口道:“但窥你身形、体资,显然未曾杀过人。”
姜恒心道果然李宏不可小觑,只是一眼便看出了他的底细。
“是。”姜恒说,“在下……晚辈一身武艺,并非父母所教,师门重文韬,轻武略,只学到了少许保命功夫。”
“乱世之中,生若浮萍,”李宏说,“想保命,也不那么容易。”
姜恒捏了把汗,再起借故离开之心。
李宏却又道:“一别多年,鬼先生如今还好么?”
姜恒:“!!!”
姜恒险些碰翻了茶碗,自打离开海阁以后,李宏是第二个知道海阁的人!除了龙于,李宏更直接喝破了他的师承!
“王陛下……”姜恒经过短暂的思考,一瞬间在是否说谎之间摇摆了无数次,紧接着,他决定不再隐瞒,答道,“承蒙挂心,先生他很好。您……见过先生?”
李宏看也不看姜恒,若有所思道:“十年前,匆匆一面。鬼先生果然还是兑现了他的承诺。”
说着,李宏目光中颇有深意,朝姜恒道:“我的亲儿子,是你救走的罢。”
姜恒听到这话时,便知道计划暴露了。
“王陛下说笑话了。”姜恒现在再逃,已经没有意义了,但他手中,除了耿曙,还有一发暗棋,不是没有周旋的机会。
“从何得知?”姜恒忽然间犹如变了一个人般,不再是唯唯诺诺的少年,一整衣袍,端坐。
“这才对嘛。”李宏笑了起来,轻轻摇头,说,“罗恒,知道我怎么猜到的么?”
姜恒开始思考脱逃的计策,以及耿曙面临的境遇,罗望出卖了他们?还是姬霜?李靳?不,不可能,一旦事发,所有人都会被牵连,没有人能独善其身。
他打赌李宏的话里,带着试探,他不知道全部的真相。
“你师父鬼先生很早以前,与孤王就有过约定,”李宏答道,“就在李胜被耿渊所刺后,孤王欲倾举国之力,出关与汁雍一战,朝汁琮复仇的那天。”
姜恒喃喃道:“他拦下了你,不过你猜错了,王陛下,鬼先生是我海阁掌门,却不是我师父。”
李宏答道:“随便是什么罢,当时他确实成功地说服了孤王,那不是最好的决胜时刻。孤王也明白,可以等,愿意等。临去时,他还说过,将来的某一天,天下五国混战再起之时,他还会来劝,只是,劝的人,就不一定是他了,也许是他的徒弟。”
李宏又做了个“请”的动作,说道:“你刺杀汁琮,想必正因师门的吩咐,对不对?”
姜恒闻言松了口气,鬼先生虽深居海阁,却依旧操心着神州大地,而李宏的猜测,不过是源自于公子胜殒命那年,李代一脉,与鬼先生的约定。
“你试图用刺杀的方式,来阻止这场大战,但是你失败了。”李宏说,“很可惜,所以,如今你来到了代国境内,想从另一个源头来阻止这场大战的发生。”
姜恒一笑,说:“王陛下的猜测不全对,却也差不多了。”
李宏又道:“但你刺杀不了孤王,你绝非孤王的对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