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过,风羽是我们进献给他的神鹰,”郎煌在黑暗里沉声道,“你不让它进山,但我很远就看见了。当年我不仅见过你爹,我还见过……罢了,我不知道你为什么会来,不过也好,许多事,总归该有个说法。”
“等等,”姜恒说,“你认错人了吧?我不是汁泷。”
郎煌说,“你的名字是火字旁,不是水字旁。”
“当然不是,”姜恒忽笑道,“我也不是汁炆,他已经死了。”
郎煌忽然松开了刀,借着远处的火光,怀疑地打量姜恒。
“那你是谁?”郎煌疑惑道。
“我是耿渊的儿子,”姜恒道,“我就叫姜恒,没有用化名。”
郎煌道:“耿渊?哦,我知道了,那个刺客。”
“把刀架好,”姜恒说,“有话以后再说,如果咱们还能活下来再见面的话。”
郎煌将姜恒推到村口,姜恒说:“我说一句,你说一句。”
郎煌答道:“我知道该说什么。”旋即朝远处的雍军吼道:“你们再上前一步,我就杀了他!”
姜恒沉默不语,郎煌又低声道:“他们不会顾忌你们的性命。”
“我是姜恒!”姜恒说,“放他们走!如果不想我死的话。”
雍骑排开,一名身着黑铠的骑士越众而出,与姜恒打了个照面。
“恒儿?”那年轻骑士颤声道。
那是耿曙!姜恒马上就想明白了!界圭离山之时,一定碰上耿曙了!他就在这附近!
耿曙甲胄齐全,推起头盔,难以置信,看着眼前的这一幕,沉声道:“界圭在哪里?!我让他保护你先走!人呢?!”
界圭在一侧高崖上现身,打了个唿哨。
耿曙当真怒不可遏,姜恒按捺住跑向他的冲动,说:“哥,让他们全撤走。”
“你当真是汁淼的弟弟?”郎煌怀疑地问道。
“所以你现在要真的杀了我吗?”姜恒侧头问。
郎煌握刀一手紧了紧,姜恒又说:“你在这里斩下我的头,你虽然也得死,却可以报仇了,他这一辈子,一定会痛不欲生。”
郎煌说:“你没有过错,我不会杀你,你走罢。”
姜恒却道:“别。”旋即又朝耿曙喊道:“哥!”
耿曙先前那犹豫,并非不愿撤军以换回人质,而是怒火已近乎吞噬了他的理智。他在计算,这个距离是否能安全救回姜恒,又拿下郎煌,将他拖回去千刀万剐,以作为他敢拿姜恒当人质的代价。
但郎煌的刀架着,他不能冒这个险。
“鸣金,收兵。”耿曙说。
雍军没有任何人质疑耿曙的决定,他们向来绝对服从,从无异议,耿曙话音落,山崖上便三声金铁交鸣声响。
蜿蜒的火把顺着山路环绕,纷纷撤走。
“留出通路,”姜恒说,“给他们时间,让他们走。”
耿曙朝郎煌说:“我向来说话算话,放了他罢。这次算你们运气好。”
郎煌眼里满是仇恨,双目已变得通红,却依旧保持了身为王子的涵养,沉声道:“后会有期。”
郎煌将刀一撤,耿曙马上翻身下
马,朝姜恒快步而来,姜恒走出几步,脚上无力,扑在耿曙怀中,紧紧抱住了他。
耿曙确实说话算话,雍军不再围攻无名村,并让出了通路,让他们得以撤走。
他只紧紧地拉着姜恒的手,在黑夜里低头看他,冰冷的铠甲上满是雨水。姜恒再三回头,确认郎煌与他的族人们平安撤离,直至天明时分,林胡人将他的货车与药材、食物留在了村中央空地上,一件也没有带走。
车上有一块布,布上以炭条写了一行字:也答撑下去,活过来了。有恩必报,有仇必偿。
一旁是郎煌平时顶在额角的面具,以此物赠予姜恒,权当纪念。
天亮了,姜恒站在空空如也的村落中央,回头看了眼耿曙。
耿曙已被姜恒折腾得焦头烂额,说:“我告诉过你……你不让我跟着,怎么说都说不通……”
“界圭让你来的?”姜恒阴沉着脸,“为什么要朝他们赶尽杀绝?”
耿曙莫名其妙道:“我不来你还有命在?”
姜恒道:“你明明可以自己来!或是送个信,让我出去见你!我已经看完了所有的病人,要走了!”
耿曙:“那群人全是反贼!你让朝廷知道了,他们要怎么想?!”
姜恒不擅长与人动气争吵,更不愿像从前那样,让耿曙怄气,免得他伤了身体,只能把愤怒憋在心里,怒气冲冲地套上车,赶着车离开村落。
界圭从树下走出,朝姜恒走来,姜恒朝界圭大喊道:“你别再跟着我了!”
“你干什么?!”耿曙旁若无人,当着他的亲卫队成员们面前,朝姜恒道,“你还朝我撒气了?!”
姜恒是当真要被气死了,这怄气还不在于界圭与耿曙的行事上,而是他们那理所当然的态度,大家都觉得,这么做没有任何问题。
是我错了?姜恒已经开始怀疑自己了,难不成错的人是他?既然已经撕破脸了,就该将林胡人赶尽杀绝,斩草除根,免绝后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