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那你说了算,”耿曙马上改了语气,“当我什么也没说。”
“你自己先前说的,反正都得罪卫家了。”姜恒离开城主府,顺手喂给耿曙枣子,扔了盘子,把他收拾得服服帖帖,快步下来,说,“他爹不会惦记咱们救命之恩的,人没死就行,否则不好交代,钱财都是身外物,卫大人想来很愿意用一点钱换自己儿子性命,是不是?”
“他爹活没活着还不知道呢。”水峻当真是恨死了卫家,孟和纵容人洗劫城主府正中下怀,要让性格温和的氐人去抢劫,这事儿他也做不出来。
孟和伸手去勾水峻的下巴,说:“替你出气了,小美人?”
姜恒道:“别闹了!赶紧出城!王都若陷落,就全完了!”
孟和根本不在乎落雁城的下场,全是看在耿曙与姜恒的面上,才随其出兵,甚至巴不得越乱越好。
但水峻在乎,落雁城若破了,山泽一定逃不掉,他比姜恒此时还要心急。
“山阴城呢?”耿曙召集氐人、风戎人,这支勤王之军,已扩充到了三万人数。
“不管了。”姜恒说。
他颇有点担心曾嵘与曾宇的父亲——曾家当家主曾松。但眼下既然切断了太子灵的补给线,便必须马上救援王都落雁,若必须取舍,他相信曾松也希望将生还的机会留给两个儿子。
然而,事实没有他想的这么简单。
山阴城在三天前第二次易主,并紧闭了城门,于城门上挂起了太子灵麾下门客的头颅。
城墙高处,以长枪刺穿的尸体鲜血淋漓,冻僵在寒风之中。
城门用血画下了一棵巨大的树,那棵树枝繁叶茂,以鲜血画出的繁花触目惊心。
耿曙在城门外停下。
风戎人与氐人,临时召集起的三万大军围在山阴城外。
耿曙道:“乌洛侯家的人,出来说话!”
城楼高处,郎煌出现了,他穿着一身兽皮袄,不复曾经与姜恒相遇时,那赤身裸体的模样,穿上衣服,姜恒都快有点认不出来了。
“你好啊,”郎煌端详城外,“恒儿。”
姜恒抬头,望向高处,再转头看耿曙。
耿曙:“你想做什么?”
郎煌吹了声悠扬的口哨,说道:“造反,叛乱!否则还能做什么?水峻?你也来了?”
姜恒朝耿曙示意,让他来解决。
“我们去王都,你来么?”姜恒说。
“不了。”郎煌居高临下,看着众人,“你那位王子殿下,你的哥哥,可是杀了我不少族人。我愿意报答你,却不愿意为凶手卖命。”
“那么我们就要攻破山阴城了。”孟和一向不大喜欢这家伙,林胡人在塞外三族中神神秘秘、鬼鬼祟祟,与他们沾上,总没有好事。
郎煌说:“所以要打仗了?”
“哥,”姜恒说,“算了罢。他不会加入咱们的。”
但耿曙很清楚,林胡人哪怕人数不多,也不是塞外最为善战的民族,对他而言,却十分重要。
“你说过的,”耿曙答道,“那天你的话,给我感触很深。”
“什么?”姜恒不明其意。
“你说,无论哪一族。雍人、风戎人、林胡人、氐人,”耿曙说,“一视同仁。错了就要认错,是我亏欠了他们。”
话音落,耿曙翻身下马,持烈光剑,走向城门。
占领了山阴的林胡人纷纷架上弓箭,郎煌却抬起手,示意不要射箭。
紧接着,耿曙在城门外双膝跪地。
“我朝你们谢罪!”耿曙朗声道,“为我之过!我曾不辨是非,屠杀你们的族人!掠夺你们的土地!”
这一下,万军哗然,涌上前去,看着耿曙。
耿曙沉声道:“林胡人曾是我们的盟友,但我等忘恩负义,乌洛侯煌,今天不是最好的时候,待我解去落雁之危,在王都等待你,你随时可来报仇。”
耿曙收剑归鞘,振剑之鸣响彻天际。
大军开离山阴城,姜恒回头望去,只听山阴发出城门打开的巨响。
吊桥落下,郎煌骑高头大马,率领三千腰挎弯刀、背负箭袋的林胡军,出了城门。
“人终于齐了。”姜恒说,“王子们,走罢,今天之后,我与各位王子同舟共济。”
腊月十五。
狂风越来越大,落雁已遭到全面封锁,再无法朝外界传递任何消息,但汁琮相信,他的另一个儿子,正在浴血攻打玉璧关。
但他等不到援军了,玉璧关易守难攻,自己被姜恒刺出一剑之日,就注定了今天的局面。
他也等不到界圭的消息了,刺杀是件需要非常有耐心的活儿,耿渊蛰伏了这么多年,界圭自然不可能一蹴而就,十天半个月乃是寻常,甚至长达数年,等到自己死后,界圭也许才有机会,将为他报仇。
“太子殿下想朝您辞行。”曾宇步入正殿。
汁琮一身单衣,面容明显变得苍老,答道:“别让他进来,我不想见他,让他这就去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