耿曙答道:“我再看会儿,将军务处理完。”
开春嵩县须得征兵,事务繁杂,姜恒也不怀疑,翻了个身,先是睡下。耿曙不时盯着姜恒,直到确认他入睡,自己才整理浴袍,轻手轻脚躺上榻去,规规矩矩躺在姜恒身旁,闭上双眼入睡。
然而就在清晨时,耿曙睡了一夜,与姜恒又习惯性地抱在了一起。他俩浴袍底下什么都没穿!一晚上浴袍睡得散乱,两人近乎赤身裸体,姜恒被耿曙搂着,自己则下意识地缠在他的身上。
耿曙睁眼时,险些整个人就炸了,脸上、脖颈上通红,昨夜更似乎因路上连日疲乏,做了奇怪的梦,导致弄脏了浴袍。
他的呼吸急促,却舍不得放开手,低头看着怀里的姜恒,眼里满是雾气。姜恒稍一动,耿曙便觉得身体里仿佛有什么要被冲垮了,卷着难以控制的冲动一并迸发出来。
姜恒醒来时也感觉到了,有点不好意思,毕竟他早已成人。
耿曙却已匆忙整理衣袍,还沉浸在清晨的那一幕里。
“又要走了。”姜恒对嵩县颇有点不舍。
耿曙说:“到时朝郢王说说,应当能让咱们偶尔回嵩县。”
离开嵩县这片小天地,未来等待他俩的,就不再是两人相处的时光了,耿曙这些天里强迫自己,将奇怪的念头从心中驱逐出去,并刻意地稍稍避开姜恒。
他告诉过自己,他与姜恒也许已不是血缘之亲了,但他仍忍不住将姜恒视作弟弟,他从前总想将对他的疼爱更进一层,奈何不得其法。如今他仿佛挨到了界限的边,内心却生出不安,仿佛成为了禁忌。
姜恒多少感觉到耿曙的不安,也不像先前一般与他亲昵了,那滋味很奇怪,姜恒身处其中,甚至辨不明自己的心,只能将它单纯地归结为“难为情”。
相思相见知何日?此时此刻难为情。
数日后,兄弟俩改乘船,顺流而下,宋邹又给他们的随身行李添了不少金银,以备在郢都游说、行贿之用。按理郢国只让姜恒做质,耿曙不必去,但他是以“护送为由”,陪伴质子入国,至于护送完毕后,什么时候走,便可商酌了。
他若想赖着不着,碍于雍的情面,郢王总不能下令赶他,中原四国还有一个好处是,人才就像金银般,可自由流通。多的是王族、士子在本国不得重用,投靠他国甚至敌国,委身公卿门下,也即是“客”。
“客卿”的最大任务,就是服务于主家。雍国地处塞北,一道长城隔起了与中原的往来,自然也没有这个习惯。除非犯下重罪者,否则极少有人逃往塞北酷寒之地。
雍人与中原人壁垒分明,但中原人之间,今天是敌,明天是友,却并无那么多的坚持。
进入南方后,天气明显地暖和起来,虽有几场新雪,较之北地却已是温暖如春。
只是入夜时,江风仍有寒意,姜恒趴在榻上,看雍国的随行礼单。金二百镒,兽皮六百张,银一千两,各色珍贵草药若干,东兰山不沉木两幢,丝帛五百匹,玉璧三对。
这么多东西,都要将船压沉了,只能让宋邹分批运送。
耿曙忍不住抱怨:“军中抚恤每年就这点,百姓自己都吃不饱,还送外国这么多礼物。”
“陆冀安排的。”姜恒说,“但郢王族爱财,总有用得着的地方,何况就算不拿来送礼,也花不到百姓身上,只会拿来扩军罢。想朝郢国买粮,总得将他们的王族伺候高兴了。”
“哥你睡吗?”姜恒有点困了。
耿曙说:“我再看会儿。”
耿曙拿着一本兵法,也不知道该怎么办,翻来覆去地看,不敢在姜恒醒着时与他上榻去。姜恒却说:“我好久没抱着你睡了。”
耿曙:“每天夜里没有?你睡着了,总喜欢扒我身上。”
“那不一样,”姜恒说,“太冷了,快来。”
耿曙的情感终于战胜了理智,那也许源自于习惯,只要姜恒叫他,他便随时会放下手头的事过去,哪怕并无要紧事。
“好罢好罢,”耿曙说,“你规矩点,别乱摸。”
耿曙穿着单衣,躺上榻去。江船在浪涛中摇了几下,两人只睡不稳,耿曙便一手撑着幕墙,姜恒拉起他的手让他搂着自己。
耿曙:“……”
耿曙当真心痒难挠,处于天人交战中,抱吧,他觉得自己太逾矩了,与畜生无异;不抱,他又像只野兽般,想发疯般地蹂躏怀里的姜恒。
“我听到水声了。”姜恒倚在他怀里,抬头看,两人的嘴唇近在咫尺,呼吸交错。
耿曙没有说话,怔怔看着姜恒,忽然间,两人都听见了“噔”的一声响,仿佛木榫崩落。
“什么声音?”耿曙注视姜恒的唇,脑海中一片空白。
姜恒眼神里带着少许茫然,紧接着,“哗啦”一声,船舱底下开始有人大喊。
耿曙意识到船出事了,喊道:“等等!”
耿曙翻身下榻,门一开,冰冷的江水登时涌了进来,姜恒喊道:“进水了!”
这艘船是宋邹为他们准备的,乃是嵩县拿得出手的最好的船,如今在大江上行驶,突然在江心打横,以极快的速度开始沉没,将士们大喊起来,其中不少是他们带来的雍人,毫无水性可言。耿曙马上拉住姜恒,喊道:“别动!跟我走!”
冰冷的水灌进船舱中,姜恒在长海畔住了四年,夏天常跟着罗宣去长海中畅游,自然会游,然而在这冰冷水中,他竟是险些喘不过气。
“闭气!”耿曙喊道,紧接着冲上甲板,一手搂住姜恒,两人朝着江面纵身一跃。
气泡声响,姜恒沉入水中,一蹬水,耿曙却牢牢拉住了他的手,他的水性比姜恒更好,犹如黑夜里的游鱼,朝着漆黑的岸边而去。
大船在江心轰然垮下,散开无数木片,雍军纷纷抱着浮木在江中大声呼救。
“快救人!”姜恒道,“别管我!”
耿曙让姜恒在一块石头上坐下,又下意识地转身去救士兵。
“你自己当心!”姜恒道。
“不碍事!”耿曙喊道,犹如浪里白条,又转身扑向江心。
忽然间,姜恒听见了漆黑树林里一阵细碎之声,蓦然转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