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场肃静,这是群臣早就提醒了汁泷的,汁泷倒不如何介意,只是笑了。
“梁国亦是这么一说。”旋即,梁王开口道,“安阳、衡阳、照水等地,如今被雍国占去。何时还给我们?还请姜大人为我大梁主持公道。”
年幼的郑王身边,诸令解代为发话:“郑国济州一战,生灵涂炭,雍国惨无人道,犯下种种恶行,汁琮虽死,却死有余辜,如今谁来为这场战争谢罪?”
李靳冷笑一声,望姜恒,倒是没有来寻仇讨事,知道以眼下局面,姜恒已无法应付,代国的诉求最后再加上去不迟。
汁泷先是朝熊丕道:“安阳一战,十万郢军并非我雍人所杀,乃是中毒而死。贵国想必收尸后,已得到报告。雍军亦有近万人,因天灾而故。”
熊丕认真道:“袍泽们既然死在了安阳,而安阳又被雍王攻占,自该由汁家给个交代,否则呢?”
“殿下。”芈清朝熊丕小声劝说,
姜恒看了眼汁泷,示意你怎么说?
汁泷又解释道:“雍国亦在调查,假以时日,一定会给贵国一个交代。”
姜恒次怀疑安阳之战,一招将十余万人,满城鸡犬不留,杀得干干净净的招数,乃是出自罗宣之手,但奈何他已找不到自己师父的人,更不可能去问他了。
“我们相信雍王。”芈清答道。
熊丕便暂时不再提出异议,太子与公主,一唱一和,开始低声讨论起来。
“那么我们呢?”梁王毕绍说。
太子灵死后,毕绍仿佛一夜间长大,虽不过十二岁,却已隐隐有了年老成的模样。
汁泷说:“安阳之乱,非孤本意,今日既然召起联会,便已想清楚了,梁国王都,原样奉还,照水城由雍军暂为代管,以三年为期,进行逐步交接。”
汁泷这么一说,所有人顿时大哗,谁也没想到,雍国竟会放弃到手的土地!
“谢谢。”毕绍淡淡道。
“战死的百姓,”只听梁王身边,相国春陵又说,“雍王有什么说法?不要拿你爹的决定与你不相干之言来搪塞,如今是国君,责任就在你身上!”
诸令解:“济州之战,如何交代?”
汁泷没有回答,所有人都看他。良久沉默之后,姜恒道:“雍王,他们都在问你呢,怎么说?”
汁泷朝姜恒道:“是要割地,还是要赔款,以偿各国战死的百姓性命,我都可接受。”
当即所有人警惕起来,汁泷的姿态,摆得实在太低了,只怕有诈。其身后曾嵘、周游等人,都在观察诸侯们的脸色,想必以退为进,待会儿说不定有更多麻烦。
“唯独一件事,”汁泷又道,“我也要请天子为我大雍主持公道,一年前,梁、郑二国组成联军,进犯雍国领地,攻破落雁,率先挑起战事,有谁来为此赎罪?”
姜恒随即望梁王、郑王等人,以及跟随的臣子。
诸令解道:“十五年前,汁琮派耿渊,于四国盟会上刺杀诸国政要,不共戴天的血仇,因此而起。合情合理。”
姜恒说:“那次会盟上,议题是什么?”
诸侯的脸色都有点不自然,那次乃是重闻牵头,联合关内四国欲瓜分雍地,这是最重要的。
“们雍人犹如虎狼,”诸令解正色道,“随时入侵关中……”
“作花言巧语!诡辩之词!”姜恒勃然大怒道,“油嘴滑舌之辈,信不信我现在就斩了?!”
金玺拍案,一声巨响,所有人登时被吓了一跳,就连汁泷的心脏俱险些跳出来。
诸令解被这么一震,当即断了话头。
姜恒面带怒意,呵斥道:“我相信各位国君俱是抱着消弭战乱之愿前来,若不开诚布公,相信彼此,重建信任,以诡辩之术再多论,有何意?!龙于将军!”
过了好一会儿,龙于缓缓道:“末将在。”
耿曙不在会场上,姜恒失去了倚仗,这是他今日主持会议唯一的短板。但龙于哪怕为一国上将军,身份仍然是天子之臣,他只要承认晋家天下,便必须服从这一身份。
“谁再以无中生有的罪名狡辩,扰乱会场,”姜恒道,“我授权,将放肆之人拖出去处决。”
刹那无人再开口。
片刻后,汁泷打破了这沉寂。
“十五年前,雍国尚未踏出玉璧关,”汁泷说,“贵国重闻将军,却已开始策划集结四国,瓜分我国土、流放我百姓。”
姜恒淡淡道:“现在开始,我等只讨论已发生的事实,不可有任何诛心之论。否则便视作挑衅之举。”
“因为你雍国得位不正。”熊丕说。
这是事实,一百二十二年前,汁家官至晋廷太尉,爵位仅为公爵,率军驱逐来犯的风戎人,一去不返,在塞外自行立国,招致各国的大怒,亦是王权旁落的源头。
“天子发布招讨令了没有?”汁泷反问道。
这也是事实——姬家虽然对汁氏的行为愤怒,却终究赐予他七鼎,承认了汁家的诸侯王之位,想算账,得去找那一任的天子,总不能将死人翻出来问话,何况天子也有权拒绝给这个交代。
一百多年前的事实在太久远了,隔了五代甚至六代人,当初各国没有马上讨伐雍,亦是各自打如意算盘,要趁此分夺王权,错在谁身上?
诸侯无言以对。
“没有。”姜恒替诸侯们回答道,“天子赐一钟、七鼎。汁氏乃是中央承认的诸侯,得位名正言顺。”
汁泷正色道:“那么姜大人,以及各位国君,诸侯国以此为宣战理由,便说不通。”
姜恒道:“各位如何看?”
梁王率先承认道:“上将军重闻率先以‘威胁’之名启战,是为不妥。但十五年乃至更久以前,雍与我大梁,因土地之争频生战事,亦是事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