查文斌用力地抱着那孩子跪在了童坤卜的墓前恭恭敬敬的上了一炷香道:“老哥,道家总是需要有香火继续下去的,这孩子就是一块做道士的料,我会好好带他成人,您就安心上路吧!”说完,他给童坤卜重重磕了三个响头。
下山之后,查文斌带着小河图好好洗了一个澡,洗完澡,那木桶里水的颜色都能当墨汁使。
当晚,童河图在狗爷的见证下拜了查文斌为师,这是查文斌收的第一个徒弟,也是最后一个徒弟。
第二日,查文斌提出要河图离开这里,狗爷也点头答应了。原本查文斌想把狗爷也带着一块出去走走,可是狗爷却说自己已经老了,亲人也不在了,已经没有那个出去闯的念头了,就这么守着日升日落安静的过完最后一段日子,只是拜托查文斌能够好好把这孩子教好就行了。
查文斌又让河图给狗爷磕了三个头,一则是报答狗爷对童坤卜一直的照顾,二则也算是对家乡的告别。
童坤卜没有做七,因为查文斌知道他不会回煞,因为他已经算过自己孙儿会跟着查文斌走,那么他在这个世上也就再无牵挂,自然就不用再回魂了愿了。
从此,查文斌的身边开始多了一个孩子,一个人人见了都会觉得灵气逼人的孩子,他叫童河图!
第280章 回归
查文斌看着身边这个孩子,若有所思地问道:“河图,你知道爷爷为什么要给你取这个名字吗?”
小河图立马从查文斌的身边站了起来,又恭敬的走到他跟前:“爷爷说,传说中伏羲通过龙马身上的图案,画出了八卦,而那个龙马身上的图案就叫做河图。爷爷还说河图就是八卦的根,是阴阳的起源,也是道的始祖。”
摸着河图的小脑袋,查文斌笑问道:“那你喜欢跟着我学道吗?”
只有九岁的孩子,说的话都是不经考虑过的童真,小河图摇摇头道:“我不喜欢。”查文斌有些诧异,嘴角的笑容也开始凝固,“但是爷爷说,让我跟着你学道。”河图补充道。
查文斌并没有责怪这个孩子,每个人都有选择自己生活的权利:“可以告诉我为什么不喜欢学道吗?”
河图底下脑袋,看着自己的脚尖,两只鞋子不停得互相摩擦着,小脸微微开始涨红。
看出了这孩子有心事,查文斌自然不会继续问了:“没事,不告诉我也没关系。”
“我怕。”河图终于憋出了这么两个字。
“你怕什么?”
“我怕那个挂在墙上的老爷爷画像。”
查文斌算是明白了,和他一般大的孩子接触的是卡通人物,是那个时代开始流行的唐老鸭和米老鼠,而他面对的则是一个有些威严与庄重的老头。虽然查文斌也认为这孩子的确有做道士的天赋,但是他终究还是个孩子。
学做道士,并不是和一般人想的那样斩妖除魔,画符念咒大杀四方。道教,作为一个流传了千年的本土宗教,最为讲究的则是一个“悟”字。从基本的道家礼仪开始学起,然后便是各种道家典籍的抄录和背诵,单调而枯燥的生活并不是所有人都能够适应的。
查文斌拍怕河图的小脑袋:“等你想清楚之前,都可以叫查伯伯,如果哪天你想学道了,就喊我一声师傅。”
一个瘦瘦高高的男人背后斜背着一把剑,身上跨着一个破袋子,袋子上绣着八卦图。一个八九岁的孩子在前头蹦蹦跳跳,那孩子的手里捧着一个玻璃杯,杯子里头有一只金色的蝌蚪,这两个人,很容易让别人误认为是父子。
没有方向的走,遇到的人也是形形色色。有人笑话他们这都是什么年代了,打扮成这样难道是想拍电视剧嘛?也有人会拦住那个男子,询问他是否会算命解卦;也有把他们当成是一对骗吃骗喝的父子党,也有人出过高价要买那孩子手中的蝌蚪。
河图自从出生便未离开过村子,最远不过是村东头的医务室替爷爷拿药,他没有念过书,也没有穿过新衣服。外面的这一切,给足了这个孩子新鲜感,他第一次知道,原来外面还有更大的村子。
查文斌原本是想带着他去寻访一些名山大川之中的道观,每每到了山脚看那些如梭的游人,他便摇摇头的离开了。道法,讲究清修,所以过去那些得道的高人们会选择那些高耸入云的山巅搭建道观,又或者是那些常人难以抵达的悬崖峭壁之间。除了风水,更重要的是这些地方远离人间的烟火,可以落个清静。现在,这些古老的道观,全都成了热闹非凡的旅游景点,过去那些只有猿猴才能攀登的峭壁之间也多出了用钢筋和水泥浇筑出来的山路。
忙着卖各种纪念品的人们挥舞着各式从外地批发而来的护身符,美其名曰:这是某某大师开过光的,戴在身上百鬼不近。其实这种出自于浙江义乌批发市场的东西,在查文斌看来还不如一泡童子尿来的惯用。
他本就是一个乡间野道士,不去那仙山名川也罢。
三年后,查文斌带着河图到了四川,他想再去看看这一切开始的地方。
蕲封山下早已是一片狼藉,不再有高耸入云的山巅,不再有气势恢宏的仙桥。荒凉和破败是这里仅剩下的,当初的那个村庄也都毁在了那一次的山崩中,泥石流夹杂着无尽的秘密冲毁了这里的所有。
不见了那些诡异的义庄,也不见了那口最初的古井,这里甚至再也找不到村庄的痕迹。当地人说河流里面会经常出现白骨,也有人从河里找到了残缺的青铜器。
站在这曾经冲出自己的河边,查文斌从河图手中接过那一路带着的玻璃杯,轻轻得将那蝌蚪捧在手心放入水里。“走吧,你终究不是那个老伙计。”
那蝌蚪则呆在查文斌的手心不停得来回转着圈,它丝毫不想着只要自己摆动一下尾巴就可以奔向自由的大河。
“伯伯,它好像不愿意离开咱们。”对于查文斌决定要放生这只蝌蚪,小河图是不舍的。
查文斌手掌一收,那蝌蚪便完全落入了水中,站起身来,他的背似乎比一年前要有点弯了,看着那已经塌掉了一半的蕲封山,查文斌叹道:“你终究还是不愿意叫我一声师傅。”
待查文斌转身再看的时候,那孩子已经跳入了河中,待他再上来,手掌心里正捧着那只蝌蚪叫道:“师傅、师傅,我又把它抓回来了!”
“你叫我什么?”
“师、师傅……”
这一刻,查文斌拥有了真正意义的弟子,他想着天正道终于后继有人了。
那一夜,他们就睡在山下,这一年多来,河图跟着查文斌已经习惯了这种风餐露宿的生活。
当晚,查文斌做了一个梦,他梦到有三个自己坐在山脚下开怀畅饮,高声谈道,而那三个人他也都认识,都见过。具体的梦境,查文斌已经忘记了,他只记得最后,那三人一块儿并着肩走进了倒塌之前的蕲封山。
三千年前的铜铃被再次奏响,数以万计的人匍匐在这片山脚,恭敬的迎接着他们的王。手持黄金权杖的大祭司并没有带着黄金面具,他的嘴里吟唱着远古而又神秘的歌谣。一只硕大的三足金色蟾蜍早就蹲在王位的旁边,它等候自己的主人已经整整有三千年了。
远去的三个人影越来越模糊,越来越靠拢,到了最后,转身坐下的只剩下一人而已。华丽的青色丝绸披身,来自帝王的威严让他的臣民们把头颅贴向了地面,在隆隆的歌颂声中,查文斌放佛看见了属于那个朝代的盛世。
人分三魂,相隔独立,三魂重聚,天人合一!
这是一个时代的终结,也是一段往事的终结。三魂从相斗到相聚,再次相聚到相依,今天他们要离开了,离开了这个跟自己同是一脉的人,去了他们本来就该去的地方。或许查文斌还不知道,那个能够斩杀阴差,力敌黄金面具的自己已经彻底不存在了,从今天起,他重新蜕变为了一个普通的道士。
第二日,梦醒,金色的太阳照满了整个大地,查文斌觉得自己的身体有些虚弱。这些年,他很少会觉得自己累,总有使不完的力气,这是好多年来的第一次觉得累。
来到河边,打算捧一把水洗洗脸,却看见水中倒影的自己像是少了一点什么,可是又说不上来。
“可能是最近赶路太多了,有点疲乏”他自言自语道,使劲用双手拍打了一下自己,想清醒一点,却发现自己的手掌似乎变的柔和起来。
有些不敢相信地看着自己的左手,那只如鹰爪一般弯曲的手掌竟然恢复了!手背的皮肤就如新生儿一般的嫩滑,轻轻拂过,他能感觉到了皮肤在呼吸着山里的空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