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0章(2 / 2)

查文斌没有说话。

“您不说话,那我就这么叫了啊!”她欢快的在前面转了一个圈儿。

查文斌终于露出了久违的笑容,他盯着那精灵儿一样的女孩笑着说道:“你那巴掌扇的挺解气的。”

余大连夜通知了另外两个弟兄,一听是查文斌要替老爷子出头,这哥仨都蔫了。且不说查文斌在这一带的威望和人际关系,就他家住的那三人,各个都是凶神恶煞,尤其是那个大块头,满脸的横肉。村里有晚上不听话的小孩,老人们都会拿这样一句话吓唬他:“再不睡,再不睡查家那个横肉脸就要来了!”这句话比什么灵丹妙药都要管用,孩子们只要听见大山的名字比见到木棍还要乖巧。

这样的主,他们惹不起,人都是这样的,越恶的人反而欺软怕硬。当晚,三兄弟就照着张嫂递来的条子开始置办东西,杀猪宰羊腿鸡毛,忙了一个通宵硬是不敢怠慢,玩意惹恼了,他们还真担心自家大门明天就被那几位爷给拆了!

第425章 三更饭

很早以来,中国人相信人是有魂魄的。

人之初生,以七日为腊,一腊而一魄成,故人生四十九日而七魄全;死以七日为忌,一忌而一魄散,故人死四十九日而七魄散,做七的意义就是祭送死者。此外如天以阴阳二气及金、木、水、火、土五行演生万物,谓“七政”,人得阴阳、五常而有“七情”,故天之道惟七,人之气亦惟七。

各地基本都有“做七”的传统,但是各地又不一样,在我们浙西北,头七、三七、五七和末七是比较重视的。其中又以头七和末七最为重要,头七和末七又叫做“大七”,大户人家是非常重视这两天的。头七一般由女儿来做,没女儿的就由侄女或者外甥女来代替;而最后一个末七则由儿子来主持,做七的时候除了祭司之外,需要宴请出殡当日负责抬棺材的“金刚”为上桌嘉宾,大方点的人家还要给钱给物,以示感谢。

老余家的女儿已经做过头七了,这个末七主要是这群儿子们做的。

白天查文斌由他一个儿子带着,先去了坟地,简陋的一处新堆的坟包上稀稀疏疏的飘着还没完全被破坏的花圈和纸钱,连块墓碑都没用。他相信,过不了三年,这里就会成为一座长满野草的弃坟。选址也没有任何讲究,此处原本是老余自家的承包山,也就是随便找了个地儿就给埋了,旁边不远处是他妻子的坟。查文斌算了算,今年老余是没法迁坟了,他盘算着再过三年,找个好日子把老余跟他妻子合葬咯。

当天晚上是重头戏,老余身前留下的东西基本都在出殡当天给烧了,唯一那柄篾刀还在二儿子手中,他是拿回去说要砍柴用的。

换做旁人家做七是不会有人来凑热闹的,这种事情一般都是被视作晦气的,因为查文斌在,他有好一阵子都不露面了,所以赶来看热闹的人很多。

新建的竹木加工厂是村里的集体产业,查文斌说要用这个厂子,那建到一半的工厂就立马停了。整整三张八仙桌拼在一起,上面放置的贡品都快堆成了小山,蔬菜瓜果,鸡鸭鱼肉样样齐全。

人死不瞑目的要么是有心愿没完成,要么就是怨恨极神,积怨而死的就会产生戾气,老余戾气之重都已经开始作祟。生前再好的人死后也有可能成为冤鬼索命,人本来就有善恶,将恶压制住了的就是善人;但死后,没有了主观意识,怨念会被无限放大,一旦没有得到及时的超度,再老实的人也会化为厉鬼,所以,无论是做人还是做事,都不可仗势欺人。

余家的老宅子本来就比较偏僻,工地里施工用的一盏高瓦数的白炽灯,灭了之后,就剩下供桌前的火盆里燃烧的纸钱。余家三兄弟今天是下了血本了,买的纸钱都是用扁担挑回来的,堆在一边就跟小山似得。桌子正前方是遗相,老余的眼珠子看上去的确是有点大,晚上瞧着有那么点瘆人。

而查文斌呢?弄一个小凳子坐在边上,他的手中有一把篾刀,正是老余生前的那一把。腿上有一根破开的小竹子,他这会儿正在削竹篾,这活他是跟老余学的。削好的篾被他分成小条小条的,互相穿插折叠几下就成了灯笼的骨架子,完事后用白纸沾上浆糊贴在外面,用一根小竹竿挑着,里面放一蜡烛,这灯笼就做好了。

每个灯笼上都写着大大的字,一面是“余”字;一面是“奠”字。

那三个儿子带着自己媳妇一直都跪在地上磕头烧纸,腿都已经麻了,要不是碍着自己身后站着那几个凶神恶煞的主,他们早就想遛了。到了三更时刻,查文斌这次慢腾腾的起身道:“女人家的可以站起来了。”

人跪的时间久了,一下子还真站不起,三个儿媳叫苦连天的哎哟着揉着自己的双膝,查文斌给他们人手一个灯笼说道:“你们仨可以先各自回家,从老大家开始,先把灯笼挂在大门口,剩下的两个就在门口等。你进屋后,先喊一声:爸,进来坐会儿喝杯茶。然后,把这炷香点上放在堂屋的神龛上,不准开灯,等香熄灭了再送出门去,然后老二家的媳妇继续拿灯笼去自己家,按照老大媳妇的做法,最后是老三家。”

二媳妇是属于那种大嘴巴类型的,她提溜着那灯笼小声说道:“查道士,你莫要搞那么吓人好不好,爹真的会去?”

“去不去,明天早上自己起来看,你们家男人今晚都不会回去了,他们得留在这里,送出门后,女人们就可以回房休息,不管听到外面有什么动静都别出来。”他扫了一眼那个一脸无所谓的大儿媳说道:“免得遇上什么脏东西!”

这女人的胆子毕竟还是小,被他这么一呛,三个儿媳妇的脸都白了。老三家的那个立刻开始作了,提溜起地上跪着的丈夫衣领子就喝道:“跪在这儿给他烧一晚上纸已经是给他脸了,死了瞪那么大眼睛吓唬谁呢!你跟不跟我走?你晚上要真敢在这儿蹲一个晚上,明早就别给我回来了,等着回去收尸吧你!”

老余的小儿子以前是念过点书的,在村办小学还代过课,自从娶了这门婆娘日夜被怂恿要跟两个兄弟争家产。生前,老余最疼爱的就是这个小儿子,不知是他此时还有点良心还是被人围观着的情况下被老婆训面子上挂不住,他站起身来冲到查文斌身边毫无预兆的就拿起了篾刀往他婆娘的脖子上一架,狠狠地骂道:“再敢顶一句嘴,我现在就让你躺尸!”

他媳妇儿当时就傻眼了,自从结婚后,这男人就对自己百依百顺,平时连个屁都不敢乱放,咋就突然这么狠了呢。好在超子和卓雄夺下了刀,被吓傻了的三儿媳也被两个嫂嫂急忙拉走,混乱中,那女人一口一个“不活了、造反了”的哭喊声渐行渐远,想必是照着查文斌的话去办了。

看热闹的人永远都不闲事儿大,怂恿老三回去收拾他婆娘的有,说他爷们的也有,还有的说他明儿回去就等着罚跪吧。唯独查文斌,他看到了,老三的话刚才虽然十分凶狠,但是眼神却是涣散的,没有光,在他重新下跪烧纸的一瞬间,查文斌看见了一个人影在火盆边一闪而过,跟着提着灯笼的女人们走了。

三户人家,每家都事先单独备了一桌酒菜,七个菜,两碗倒头饭,三杯酒,饭上隔着一枚生鸡蛋。这桌子饭是有门道的,叫做“三更饭”,也叫“回门饭”。

二七一般都是回魂夜,说这一日死去的鬼魂会被阴差押着回家,主要是带他回来看看还有什么心愿未了。但是末七这一天,也就是最后一天,据说如果子女足够孝顺,是还可以把鬼魂再喊回来一次的。在这一天的三更时分,子女们打开大门向西连续大喊三声:“某某回来吧!”然后向灵前痛哭,同时端上事先准备好的酒菜,设奠祭祀,这便叫做“三更夜饭”。

老大家到了之后,大媳妇把灯笼插在自己大门上后便扬长进了屋子,她心想:生前老头见到自己就跟耗子见到猫一样,今天就算是我把门开了,你也照样不敢来我家吃喝。

走到内屋的大门后,这婆娘转过那肥硕的屁股,朝着西边用她那破喇叭似的嗓子嗷的一声喊道:“爹啊!你回来吧!”她这嗓门吼的足够响,连道场上的人都听的真真切切,她就是故意这么做的,目的就是想让人知道她照办了,为了堵别人的嘴。

老二家的媳妇儿捅了捅还在啜泣的老三家媳妇说道:“弟妹儿,刚我看见那灯笼闪了一下。”

那婆娘立刻停了啜泣,四下张望道:“你可别吓我!”

的确,她们俩手中的灯笼发出的光是黄色的,而挂在老大家门口那顶灯笼发出的光则是绿油油的,火苗也要小得多,很是黯淡。

此刻,老大家的婆娘正试图擦着火柴点那炷香,也不知是火柴受潮了还是她紧张,连着擦了三四根都没点着,她嘀咕了一句:“见鬼了啊……”很快,她的这句话就得到了现世报……

第426章 空酒杯

在中国基本都是坐北朝南的房子,门朝南的那间儿子叫“堂屋”,也就是会客用的,类似于现在商品房里的客厅。农村里过去一般在堂屋里都会设置一样家具叫做:“条几”,这是什么呢?就是靠着最里面正对着大门那堵墙放着这长条形的桌子,两头一般都是贴东西墙壁的。因为这东西所在的位置一般是处于整间屋子最核心的地方,一般主人会把需要供奉的灵牌或者是神龛都搁在这儿,所以它也叫做“供桌”。

这“供桌”的前方就放置着一张八仙桌,四条长腿板凳,这是过去农村家具里必备的硬件,稍微有点条件的都得上。

八仙桌上放的都是贡品和香纸,东西也都是差不多的,鸡鸭鱼肉四个荤外加三个素菜。反正给死人吃的菜放单数就行了,碗筷一双,酒盅一个,倒头饭和鸡蛋是不能少的。米饭得是夹生的,鸡蛋也要半熟。

余大的婆娘就在这地方点的香,划拉了三四根火柴都没点起后,这婆娘索性一次取出了一小把凑在一起,再使劲一划。嘿,这下着了,哆哆嗦嗦的把香给点了。

点过香的人都知道,要是明火太大了,这香就会烧起来,跟一小火把似得,要不了一会儿就烧完了。但是有带明火的香是不能用嘴吹灭的,沾了人气,阴间的祖宗们就不乐意闻了,正确的做法是双手合十,放在胸前上下扑扇,用风的力量把明火熄灭。

这女人是背对着供桌的,所以她点燃了香后转过身去,准备插到供桌上的香炉中。供桌的上头有一张老余的遗像,老余身前没拍过照片,这是用他身份证上的照片放大的,黑白色。这玩意儿,她是不想放得,但老余死了还没一百天,这东西搁在这儿也就是给亲戚朋友们瞧的,等过了这阵子,一准会被她给丢到茅厕里,用她骂她男人的话说,瞅见照片就觉得老余的眼睛死死地盯着自己,就跟自个儿生前多虐待他似得。

转身看见是那遗像中的老余咧着嘴在冲着自己笑,要知道老余一辈子命苦,就连拍这身份证的时候都是板着个苦瓜脸。他能找到什么笑的理由?他找不到。

“啊!”得一声尖叫,惊到了屋外的两外弟妹,那叫声着实是大,也着实是响,那是发自内心的恐惧。生前,对老人不好,心中要说有愧疚那或许没,但自己做了亏心事,真来面对死人那是底气不足的!

“大嫂,大嫂!”屋外两个女人冲了进去,老大的婆娘也在往外跑,三人在院子里撞了个满怀。

慌乱的女人颤抖着向妯娌们恐慌地叫道:“爹来了,他来索命了!”

三个女人几乎是用飞一般的速度奔向了男人的地方,那里是她们唯一觉得有安全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