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明炜既然敢做,就不可能不知道有朝一日被发现,他将要面对的会是什么。苏明炜也就只有那么一瞬间的怔愣,随后他就看向站在一边一直沉默的苏延。
那天他说的每一句话苏延都记得一清二楚。
“是你啊苏延?”他嘲讽:“儿子?”
“你他妈的想弄死我好几年了吧,从几年前?我想想,你妈那个婊/子走了开始?”苏明炜跟疯子一样哈哈大笑:“被你抓到把柄,老子栽了,也认了。但你想想,对自己亲爹干这档子事儿,你又是个什么狗屁?”
身边有人一直在说什么,苏延记不清了。他只记得当时在阳台上的苏明炜一边后退一边死死地瞪着他,眼睛充斥着血红色,笑容阴戾,几近癫狂。
居民楼是老旧的,阳台是露天的,苏明炜往后一翻。
速度太快,在场的人没有一个反应过来的。
苏明炜当着他的面从六楼跳了下去,当场死亡。
他留下的最后一句话是,你记住了,苏延,你老子是被你亲手逼死的。
……
“后面,具体的事情我记不太清了,警方不知道从哪里查的,联系到我一个远方姑姑,办好了抚养手续,把我带到法国看了不少医生。休整半年多,最后准备艺考,回国读大学,进娱乐圈。”
“之后的事,你都知道了。”
苏延顿了顿,接着道:“差不多……就这些了。”
洛棠在他身边沉默了很久很久,半天才出声:“……你说记不清是什么意思?失忆?”
“不是。”苏延看了一眼窗外,“是因为我当时拒绝面对现实,自我否认、自我封闭造成的。”
即使是现在,他那段时间的记忆依然很模糊。
一片静谧里,小姑娘开始吸鼻子。
苏延收回视线,看着她满泪痕的样子,有些无奈地伸手给她擦眼泪,擦着擦着,突然笑了一下:“你之前不是问我,我答没答应你的求婚么。”
“……嗯?”洛棠转过头,泪眼朦胧地看着他。
“我答应了。”苏延说:“你没听清,我再说一遍。”
他声音轻轻的:“我当时说的是谢谢你。”
“……”她求婚,他说什么谢谢?
洛棠愣了下:“就这一句吗?可我记得——”
“还有一句。”苏延打断她,手指划过她的脸,“我说,我是为了你才活着。”
……
那时候因为有警方介入,他们为苏延找到了从小到大没见过几次面,定居国外的姑姑,好像还通知了辛荔。苏延不知道具体过程,只记得他最后被姑姑带走。
他开始对外界有认知后,所有的记忆随之复苏。
他愿意听从心理医生的话,愿意配合治疗,可是收效甚微,几乎没有用,只能靠药物维持情绪稳定。
苏延甚至不敢闭眼。
他那段时间,重复在做同一个梦,循环往复,折磨着他每一根神经。
梦里是苏明炜死前的场景,全都是血,甚至还有滴答滴答的声音,面目全非的男人像是来自地狱的魔鬼,他在梦里一刻也不停地盯着他,死死地盯着他。
他狞笑着说,苏延,你这个杀人凶手。
他一直在说,你怎么还不去死?
——你杀了我,你怎么还不去死?
这句话,这场梦,像是一种暗示,一种诅咒。
苏延被这个梦折磨了一个月,天天做,日日做,不光心理状态越来越差,身体各方面机能迅速衰竭。
不久后的测试结果显示,他有了自杀倾向。
苏延那时候对这些测试结果已经完全不在乎,完全无所谓了。
直到后来有一天,他的梦发生了变化。
他梦到了色调与以往完全不同的场景,辨认了好久,发现那是他的高中。
他顺着记忆,跟往常一样走到自己班级的教室,发现他的座位是空的。
他旁边的座位上,坐着一个面容略显稚气的小姑娘,从发丝到鞋子都很精致,咬着笔,很头疼的样子,正在写着什么。
而后苏延看到一个跟自己长得一模一样的少年从自己身边擦肩而过。
少年走到他的座位坐好,把书包挂在桌边,小姑娘见到他,眼睛顿时像是会发光一样笑起来,“苏延苏延!你帮我做这张数学卷子好不好!”
“不好。”
“别这样嘛,我好烦数学呀,求你啦。”
“……又不写作业,你周末又干什么去了?”少年一脸嫌弃,但还是抽过来她手上的试卷,皱着眉道:“最后一次。”
“嗯嗯!”小姑娘笑得格外开心,歪着头一直叽叽咕咕地跟少年说着话,对方一边做题,一边有一搭没一搭地回。
苏延醒过来的时候,满脸都是湿的。
有汗,也有眼泪。
终于记起,他好不容易因为遇到她才有了希望的人生,好不容易有了对未来的很多规划和想法,还一个都没来得及实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