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带你去见一个人。”方浊轻声说,“你认识。”
方浊说完这句话,突然轻松的笑了一声,“看我说的多荒谬,那一个人你不会认识呢。”
方浊说完,然后走在了前面,在无数的鬼影中穿行,我默默的跟着她。我们走到了一个路口,我看见所有的鬼影在这个路口没入了黑暗之中。
一个少年站在路岔口,稳稳的站着,所有鬼影都在他的指引下行走。
这个少年虽然长着一副年轻人的容貌,但是他的神态,远远超出了他的年龄。沉着又冷静,毫不慌乱。
我知道这个少年是谁。他守阴关的诡道门人金离。
不,现在他叫楚离。
我当然知道在这种时刻,是不能去打扰楚离的。于是和方浊肩并肩站在一起,走到了岔路口的后方。我看着眼前的建筑已经变得面目全非,放眼望去,都是两排古老建筑,一边是青砖黑瓦,层次鳞立,一边是江岸上的吊脚楼靠着长江。
无数的人影,慢慢的从吊脚楼和青砖大院里走出来,加入到队伍当中。天空中飘扬着纸钱,如同雪花一样纷纷飞舞。
我的脸一直看着前方,不敢看方浊,但是我的眼睛的余光很清晰的知道,方浊一直在盯着我,这让我很不自在。
我知道我不能拒绝方浊的邀请,我实在是无法拒绝。但是我是一个世俗中的芸芸众生,我有自己的生活,我有家人,有工作,我自己正常的道路还要去行走。我踌躇着,该怎么才能从这个虚幻的世界里抽身而退。
“徐、徐大哥,”方浊说话了,“我也叫你徐大哥吧,毕竟你也姓徐。”
“好的,”我讪讪的回答,“这样也挺好。”
“我知道你的顾虑。”方浊说,“所以我现在用我们所有人的性命,向你担保。你一定会回到属于你的世界里,而不会有任何的影响,你知道我说的意思吗,就是连时间都不会耽误你。”
方浊这么说了,我当然明白她的意思,这也是我一直在担忧的事情,看来方浊能够做到这一点,或者是有人能做到,比如——“梵天”。
我打消了顾虑,但是随即我另一个担忧又冒出来,不由得叹口气。
方浊看来是把我的心思已经琢磨透了,“放心吧,你能行。”
我哪一点能行呢,我能会徐云风所具备的一身法术?别说诡道的五大算术了,就是一般的画符驱鬼,我都一窍不通。不仅是一窍不通,我之前根本就不相信啊。
但是我已经进入了这个世界里来,我必须要遵守这个世界的规则,我从感情上,和方浊一样,不能够抛弃这一群热血的人。
我心意已决,转过脸,看着方浊,“告诉我,该怎么做?”
“三铜,”方浊说,“三铜我收集齐了,张艾德我也找来了,诡道的楚离也回来了。我们把当年七星阵法的其他人都叫回来,你和王师兄一起,带着我们,把三峡古道重新打开。”
方浊说的跟我想的一致,但是我还不明白,我到底能做什么。
“我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身份?”我问方浊,“总不能我真的是徐云风吧。”
“当年王师兄布下了七星阵法,七个星位,两个暗星。其中一个暗星是游离于阵法之外的魏家老爷子,”方浊娓娓的说,“但是王师兄也预测到阵法最后可能会输,所以他留下了一个一个暗星的空缺。这个暗星在七星黯淡之后,就能和北极星交相呼应。”
“张良的天下九星,”我对着方浊说,“我是最后一个入阵的暗星?”
方浊不说话了,“是的,从现在开始,所有事情,我们一起去面对了。”
楚离仍旧在守着阴关,我看见这个少年,忍不住问:“他的师父呢?”
方浊没有回答,我也不再问了。答案很明显,我见不到金仲了。诡道的三个杰出的门人,虽然大放异彩,震惊天下所有的术士,可是他们的结局,都不算不上圆满。物极必反,盛极而衰的道理,在诡道的传承里,一直都在不断的印证。
我问方浊:“王鲲鹏呢?”
方浊沉默一会,“王师兄还没有想明白,但是当年徐大哥,哦,那一个徐大哥不也是没想明白吗,我想王师兄是不会坐视不理的。”
方浊的意思我明白了,诡道还没有断绝,还有楚离,还有黄坤,还有邓瞳。王鲲鹏和徐云风做的大事已经结束了,诡道死磕张天然,让张天然几十年的计划最后落空,他们诡道赢了。现在方浊要做的事情,是诡道内部的事情了,她要不顾一切,把徐云风捞出来。然后用三铜,破解这个轮回的困局。
事情都想明白了,我心里一片坦然,我虽然是个局外人,不过刚好就填补了方浊计划里最重要的一环,我必然不能退缩。
天亮了。街道恢复了原来的样貌。楚离的职责已经尽到。他走到我面前,看了看,然后对着方浊说:“方所长,这是你找来的人?”
“是的。”方浊回答。
“可是他什么都不会。”楚离缓慢的摇头,看他的神态,比我的年纪还要大上几岁。我心里明白,这个小孩从小就经历着常人不可能接触到的世界,而且他的生父是一个罪人,师父也病死于癌症。诡道他这个辈分的三个人,他的身份最为正统。他肩负的诡道责任,远远多于邓瞳和黄坤。
换做是任何一个人,都会少年早熟。
“现在我该跟着你们去做什么?”我已经迫不及待的想知道方浊的计划了。既然是计划,她也找到了我,那么整个计划,就已经开始启动。
“去土城的鬼街。”方浊笑着说,“何重黎这小孩,还没有把自己的事情做完呢。”
“都过了这么多年,”我惊讶的问,“他还没把四个厉鬼摆平?”
“哪有这么容易,”方浊轻松的说,“不过何重黎做到了一点,那四个厉鬼也离开不了土城,就在土城的范围里游荡,宋银花帮了大忙,她设下了一个蛊,让四个厉鬼跑不掉。拖到了现在,该有个了解了。”
“不坐船,,不坐车”楚离对方浊说,“绕着走。”
方浊点头,我们三人从葛洲坝的大坝上走过长江,到了紫阳,顺着318国道,想着土城行走。
方浊走在最前面,楚离跟着方浊,我走在最后。看着这两个人的背影,他们的年龄都比我要小很多,可是他们都略微的有点驼背,似乎是身上扛着有形的压力。这可能就是宗师本来姿态吧。
楚离是一个很沉闷的少年,他的年龄比我小很多,却又年龄不相符的孤僻。这种孤僻绝不是一般在青少年身上的那种自闭症,不具备与人沟通的能力。我对楚离抱有强烈的好奇心,毕竟相较于方浊,我对他知之甚少。
到达土城的镇上了,我本以为方浊会和楚离,会马上带着我去找何重黎。
何重黎是赶尸家族的后代;宋银花,苗家放蛊。
我想,换做任何人,当知道自己要见到传说中隐秘的湘西巫蛊的神秘人物,内心里都会有点恐惧和兴奋吧。
可是方浊并没有立即带我去大山里面的鬼街,而是在镇上找了一个旅馆住下来。我们一人一间,吃了饭,就各自回房休息。方浊也没有再跟我交代任何事情。
而楚离一直都没有说话,相处了一天,他也没有看我几次。他们都是心事重重,我能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