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昭……”他轻声唤她。
南昭听见了,未回头,目光一直深望着前方的连绵起伏的山影。
她说:“九哥……再远的地方,只要有颗靠近的心,总有一天会抵达,对吗?”
周仰看着她这副样子,心中的不安更甚,还是点了点头回答:“有心万事皆允。”
“那人呢?”她终于回头,那张被泪痕弥补的脸上,悲伤显尽的问:“人若死了,有心,也允吗?”
周仰心中那颗悬吊的石头砸了下来,已明白,她知道了!
吕东来已畏罪潜逃,想必那小道士已将自己知道的,全都告诉她了!
“九哥,你回答我呀!”她早控制不住自己的泪水,特别是在见到周仰时,更是不可自拔的往下落。
当日听说沈如故背弃她,去找闻晔了,她有怨气,有难过,可却不及此刻一分。
周仰低声说:“这世间之事,多大可以有心而行,唯有生老病死之力量无可逆改……”
她怎会不知,生老病死不可逆改的道理呢?
此命从未善待过我,我又何须认它?
她从前不懂,当日沈如故在善德寺与善德大师说的那翻话,是经历了怎样的绝境,才会那般狂妄。
现在她终于明白了,那不过别无选择时,要昂首从这条黑暗之路走下去,为自己点的灯。
“九哥也说谎了……”南昭笑得凄凉。
周仰没有否认,这些日子,他总会想起,沈如故那天问他的话。
“王爷,可曾为所爱之人撒过谎?”
他的答案是肯定的,从小就生活在尔虞我诈之中,为了身边的亲人,他说过无数违心之言。
可沈如故要他做的,却与那些不同。
他可以对那些想知他于死地之人说谎,但对南昭,却尤其艰难。
明知她有多爱沈如故,却要为她上演一场他背弃离开的骗局,为了这场骗局更加逼真,他眼睁睁看着她在沈如故的抛弃中不能自拔。
他无法将真相告诉她,因为真相比抛弃更可怕。
“他在哪儿?”她问周仰。
周仰也清楚,她问的是什么,下午回到国公府,便带她过去。
正是前一日她被司马家的两位祖神阻拦之地,藏书楼。
在藏书楼中,收藏着上千本古籍,因为许久无人进来,疏于打扫,到处布满了灰尘。唯独通往最里面的地方,是有人打扫过的,从痕迹上看,前不久,有重物从此地搬过去。
许多大户人家修建房屋时,都会修几处暗室,有的藏宝物,有的可在危险时躲灾,而就在藏书楼最里边的书架后,便有这样一间暗室。
这间暗尸年代久远,门打开后,那种尘封许久的霉味儿便如影随形。
南昭跟在周仰身后,他手里端着一盏油灯,进到里边之后,点亮了密室内两盏灯。
寒意从周围扑来,微弱的光将密室照亮,她得以看见暗室内四周砌着冰墙,所以才这般寒冷。
而这之中,除了一副棺材以外,什么物甚没有。
南昭这一路过来,步伐迈得又急又大,可真当了这里后,她的脚底好像生了根扎在地底下,每迈一步,都如自己的血肉被生生撕扯开了一样。
这副棺材比普通的棺材大上一倍,因为它里面还铺着许多冰块,冰体晶莹,烛光透过冰影印射在棺中尸体的脸上,还是她记忆中那张绝世俊颜,可却如她第一次在洞房里见到时一样,变成了一具尸体……
她走过去,站在棺材旁,见他身上穿的袍子,便是最后次见他时穿的那身。
除了少许褶子,上面一层不染。
而他的脸上,没有死时的痛苦,就像睡着了一样。
她伸手抚摸那张脸,冰冷且坚硬,那是尸体在冷藏环境中,呈现的状态。
“从前有很多次,你都这样睡着,但我知道,等天一亮你就会醒过来……”她难过的说:“可是这次我知道,你再也醒不过来了!”
往事一幕幕又重现,关于沈如故,她几乎什么都没为他做。
可他却做到了,为她逆天改命,还有那句,永远在一起,生死相依……
周仰走过来,从袖囊中摸出一封信,递到她面前。
“他那日找我交代了后事之后,也留下了这封信,他其实早知道,有一天你会发现这真相,所以让我那时将这封信交给你,九哥原以为,这封信,迟些才会给你的……”
南昭接过来,拆开细看。
“小昭,当你看到这封信以后,为夫已不再人世。如故本是早亡人,因得你三粒灵花之魄才残存于世数年,对死早已释然,此番心境,你该甚懂,我唯一遗憾,便是此生不能再继续陪你走更远,我死之后,你死劫已度,身有灵魄五粒,灵魄余七,鬼仙未辩、道神皆有之一,其余五粒皆散遗它处,你需全数寻回,方得灵魄完整。”
信的最后一句是:“小昭,若有来生,我愿为你如故。”
南昭读完信以后,难过的趴在他尸体上痛哭,若非她有灵花护体,早就晕厥过去。
周仰明白痛失所爱之苦,他未打扰她,独自到密室外守候。
南昭留在密室内,不吃不喝有三日,这三日中,她睡在沈如故的棺材中,抱着他的尸体,就好像从前每一次,他没有呼吸后一样,她一遍又一遍的确认,他再也不会醒过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