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节(1 / 2)

可让这些朝臣将吃进去的东西再吐出来,不是件容易的事情。美名其曰是从朝廷借银子,这些银子已经在他们手里握了几十年,谁又愿意轻易还回去呢!

户部的一把手是户部尚书高尚书,看着皇帝交代的任务,他抚着胡子不吭声,脑海里思忖着对策。

前朝大大小小的官员都要借点银子,只不过是数目多少而已。

他也借了不少,借的钱早就花完了,在上京城购置庄子,买五进的大院子,入手喜爱的大家笔墨和真迹,这都需要不少银子。粗粗算下来,他借了估摸着有十万两雪花银。

可这还算是少的,前朝时他的官职不算大,也没敢借太多白银,如今欠条都不知道在哪个旮旯里放着生了一层灰。

文正帝把还银的事情交给他,这不是件好办的差事。

从高尚书自身来说,如今猛然拿出十来万两银子还回去,这不是要他命嘛!拿自是能拿的出来,可谁愿意乖乖的还回去?

这是其一,其二,高尚书要不了两年就要致仕,儿子也不太成气候,在官场上行走,仰仗的都是人脉关系。

若如他非要强硬的让其他官员还银子,这是得罪人的事情啊!待日后他致仕,自家又该如何立足?曾经得罪过的官员会不会趁机给他挖大坑?

这都是有可能的,高尚书做了一辈子的官,临老了,可不能让还银这件事影响自己以后的日子,还有儿子们的前途。

是以他打定主意,银子是要还的,毕竟要在文正帝面前做做样子。可还银这件事不能由他来做,能拖一天是一天,待他致仕后,后面接替的新户部尚书,想怎么做都和他没有干系,他只要拖过眼前这几年就行了。

盘算清楚以后,高尚书拿出名单看了看,这几天户部加班加点的已经整理出具体的欠银名单和数目。

他表面功夫做的足,呈现给文正帝还有外人的,是一副强硬要钱的样子。

可实际呢,却是和那些欠银的官员打好交道,双方商谋着,先还一小部分银子,比如先拿出千两银子,至于剩下的欠银,承诺在日后五年还是十年,或是二十年、三十年还请即可。

几十万两白银他们不愿意拿出来,可是千两银子小菜一碟,大家都愿意拿出手。

高尚书满脸笑眯眯,对着那些欠银的官员道:“等到三十年后,如今的这位”,他伸出大拇指指了指天,“如今的这位在不在位还不一定呢!等到新皇继任,咱们这欠银,更是老黄历了,如何继续追究下去?最后定是不了了之。”

前朝事,前朝毕,像文正帝到今朝还在追究的皇帝可不多见,许多大臣因还银这件事,对文正帝心生怨怼,若还在前朝的话,皇帝又如何,还不是照样被臣子们牵着鼻子走。

高尚书这么一弄,大伙还银非常的利索,虱子多了不痒,债多了不愁,欠条他们也不知打了有多少,如今再写一份欠条而已。

一个两个都都是先送来几百上千两银子,剩余的打好欠条,三十年以后有能力了再还钱。

其他五部的官员还在张望户部怎么处理这件事,却没想到,没过多久这件事便被解决了,重要的是还没闹出什么事,进展十分顺利。

不知情的纷纷赞叹户部尚书有两把刷子,事情办的又快又好,可知情的人,却在等着看好戏。

温元之连连摇头,“高尚书自以为聪明,可我看他是在作死!陛下的态度非常坚硬,一定要看到实打实的银子。可高大人拿着那一丁点银子还有数不清的欠条呈给陛下,这不和前朝的行径一样吗?陛下岂能满意!”

“老师说的不错,高尚书做出此等决策,户部也有许多人不满去,可他毕竟是一把手,下面的左侍郎没有反驳,更加轮不到学生来说什么。” 顾驰叹口气,“高尚书说陛下把这件事交给户部,他理应全权负责,我们其他人毋须插手。”

温元之轻笑一声,“他这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你初入户部,根基不稳,若是听劝的上峰,倒是可以提一提建议。可若是遇上像高大人这种人,你提出建议,他不但不会领情,还会把你记恨上,不要贸然出头,在一旁看着就是,他肯定在陛下面前讨不了好。”

温元之猜的不错,文正帝看着面前的高尚书,还有那一堆的欠条,简直要气笑了。

“高大人这是打发叫花子呢!朕把任务交给你,可你又是怎么办事的?” 文正帝面色紧绷,冷峻的语气回响在安静的大殿内,眼眸似冬日的寒夜一样冰凉,透露出化不掉的凉意和怒气。

高尚书赶忙佝偻着身子,一副实在束手无策的样子,“还请陛下.体恤,这本就是前朝的欠银,当时借银子的官员,有些已经致仕不知在何处,还有些已驾鹤西去,坟头的草有好几尺高。老臣低三下四的问他们要银子,可实在束手无策啊!每家每户都是拖家带口的,日子过得都不容易,当时借银的时候手里紧张,如今也没有多余的闲钱。老臣无奈才想出此法子,先让他们还一部分银子,剩余的慢慢还银。”

文正帝冷笑一声,“高卿年纪大了,脑子不好使,以为朕也是好糊弄的?前朝时朕虽年纪小,可也已明晓事理,当时借银的官员有几家是真穷的揭不开锅?他们怕不是比龙子凤孙还要富贵!拿着国库的银子,去风月之地挥毫千金,听小曲养歌姬更不在少数,如今倒是一个个哭穷。一个两个的借了几十万两银子,可如今还了几千两就想打发朕。”

文正帝拿起高尚书呈奏的奏折摔在案桌上,因太过愤怒手背上青筋浮现,“你真的将朕放在眼里了吗?”

高尚书身子一哆嗦,“还请陛下.体恤!欠银的官员人多势众,老臣实在无能无力,豁出去这张老脸,那些人也不买账!老臣为官多年,所作所为陛下都看在眼里,不敢有丝毫懈怠,如今事情不如陛下所想,是老臣无能!”

“你是挺无能的。”文正帝冷哼道,丝毫不给他面子,这群老臣倚老卖老,还想拿捏他堂堂天子,以为在他面前哭哭穷、说几句软话,将责任全推到别人身上,就能瞒过他这个皇帝,算盘的挺好,可惜文正帝不买账。

高尚书说了这么多,不还是为了自己的利益,弃大周朝的利益于不顾,朝廷养着这样的臣子,实在是令人寒心。

“有句俗语说的好,‘欠债还钱,天经地义’,国库里的银子取之于民,用之于民,不是用来满足某些臣子的私欲。诚然有些官员已致仕,或是已不在人世,可子孙后代犹在,想必其儿孙也担任或大或小的官职,总有能力还银。再不济,拿出房子、庄子、金银珠宝抵债也可以。只要有心还钱,多的是方法。你是朝廷官员,食君之禄,忠君之事,难不成还要朕教你如何办事?”

文正帝面无表情,踱步到高尚书面前,“朕记得你也欠了十万两白银,高卿口口声声说管不着别人还钱,那总能管着自己吧!作为户部的上峰,理应要带个好头,你什么时候将这十万两白银补上了,什么时间继续回到户部上值。不然的话...”文正帝冷哼一声,“高卿年事已高,也是时候在家含饴弄孙、颐享天年。”

高尚书身子一僵,他再有两三年即将致仕,若是这个时候退下去,那可就什么都没有了,致仕后的赏赐、荣耀都没有了,功亏一篑。

这银子,无论如何,都要拿出来,不然在皇帝面前讨不了好。

究竟是得罪天子,还是得罪官场上的人脉往来,高尚书已无从选择。

这道理他都懂,可十万两白银不是小数,让他当出头鸟,这无异于割他的血肉,高尚书宦海浸淫多年,亲人不可靠,夫妻如同林鸟,儿孙有时也会撕破脸,唯独银子不会背叛他,若真是将十万两白银拿出来,他们高家势必要大伤元气。

思来想去,高尚书拿不定主意,一时未吭声。

看着高尚书这幅样子,文正帝越发生气,他话说到这个份上了,一个老臣竟然还拿不定主意,当官当久了,他们似乎已经忘记,大周朝的皇帝不是这些老臣,而是他这个天子。

“ 朕也不勉强,高卿什么时候想清楚了,什么时候继续回到户部。这一段时间,高卿好好在家歇息,户部的事情、还有还银这件事,不需要你操心,交给下面的人办理即可。”文正帝看也不看他一眼,“来人,将高大人送出去。”

文正帝依靠在龙椅上,食指点着眉心沉思,还银这件事,要找一个身后与各方利益都无牵扯的臣子,手段强硬有魄力,还不怕事。

既然此事交给户部办理,户部尚书是指望不上了,户部左侍郎的父亲,也欠了不少银子未还,更加指望不上,唯一可靠的,便是户部右侍郎顾驰。

文正帝叹口气,朝中官员众多,可关键时刻派上用场的,寥寥无几,前有温元之,今有顾驰,也多亏他们一对师徒,给自己解了不少忧愁。

“来人,将顾驰召来。” 文正帝闭目养神,对身边伺候的严公公道。

顾驰很快赶来,文正帝召他为何事,他心里有几分思量。当今天子心怀天下,励精图治,不是如前朝皇帝一样好糊弄,哪位臣子若是不把陛下放在眼里,最后吃亏的还是自己。

“朕也知道还银的事情棘手,可有什么需要朕下命令的,朕一定会支持,但高尚书此等行径,委实令朕失望。” 文正帝叹口气,“朕如今遇上什么事情,总爱找你商量,若是所有的臣子都与你一样,朕也不用这么发愁了。”

顾驰挂着笑,“微臣不过是尽了臣子的本分,朝廷给微臣俸禄,陛下赏赐微臣金银、房子、荣耀和升职,微臣享受了这么多东西,理应做出点东西,方才不辜负陛下的看重和天下百姓。不管是老一辈的臣子,如老师,亦或是新踏入官场的进士,也有许多值得尊敬的臣子。能在陛下此等明君面前办事,得明君赏识,是微臣们的荣幸。”

文正帝眉头舒展,面上露出笑容,“你这是故意说好听的话让朕开心呢!”

谁都喜欢听好听的话,皇帝也不例外,被顾驰这么一通话夸赞后,文正帝身心舒畅,心中郁结的那股气也没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