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和薛夫人娘家沾些姻亲,具体是哪个人对哪个人,这会儿的苏可已经完全想不起来。
薛夫人和史夫人并不熟络,笑着应酬两句,脸上也淡淡的。倒是老夫人看着史夫人走过来,笑着点头应好,“你向来认识人多,也帮我记挂着。”
史夫人向来爱说媒,眼睛亮了几分,“谁啊?”
老夫人回身将面色僵硬的苏可指给她看,“喏,我身边伺候的,算得上我半个女儿。出嫁的行当我都管了,绝不比一个世家小姐差。你帮我物色着,我少不得你的好处。”
“瞧老夫人这说的,好像我图你的好处似的。”史夫人摆摆手,目光朝苏可看去,脸上一愣,“这不是苏司言嘛。”
老夫人应了一声,“是啊,所以可别给我寻什么一般人家。”
史夫人眨眨眼,似乎在忖度老夫人的用意。身边有内侍帮史夫人搬了太师椅过来,史夫人落座后,探着身子问道:“说句不中听的,苏司言岁数不小了,婚事上少不得要迁就些。”
老夫人颔首,“话是这么个话,但我也不想亏待她。男方不必多显贵,但人要好,有担当,不拘着什么官职,好歹要能养家糊口。我们苏可虽说年纪上有些大,曾经也是正六品的司言。她是一心想出宫才求着贵妃让她出来的,无论人品相貌才干,苏可都不逊色。”
听得老夫人这样夸,史夫人迭声应着,“我明白,我明白。要说起来,顺天府的通判刘明正,老夫人有没有印象?”
老夫人压着嗓子有些犹豫不决,“让苏可给一个六品官当继室……”说着绷起了嘴角。
史夫人嘶了一声,心里觉得老夫人拿乔,面上也不敢露。不过以此也看出老夫人对苏可这件事的态度。她细想了想,忽而想起一人来,“那太医院的院判梁瑾承,虽说过了而立之年,但仪表堂堂,至今未娶。他和侯爷是起小的兄弟,老夫人怎么没想到他?”
“不是没想过,总觉得年纪上……”老夫人为难地吞吐。
史夫人心里又是一番计较,合着连梁瑾承都看不上眼,那得挑什么样的人。二十四五还没结婚的,家世要好,为人要好,你怎么不自己留着呢。侯爷不是样样都符合嘛。
但这话只能心里念叨,说是不能说出口的。
“我倒是想起一人。”久未开口的薛夫人从太师椅里直起身,“我娘家一个族侄,和苏可年纪相当。家里条件尚可,只是比不上公侯世家。人现在在国子监念书,三年前科考的时候正逢上他娘病故,所以明年下场。学问是很好的,中个举人绰绰有余。”
老夫人显然被这个选择打动,略品咂了会儿,脸上倒露出满意之色。
苏可一阵阵发寒,脸色愈发苍白,牙齿咬着下嘴唇都快咬出血来。
这时,有人像只百灵鸟一般从丹樨上跑下来,众人只瞧见艳丽的裙摆翻飞着,等定睛的时候,人已经站到老夫人跟前去了。
“是不是在商议苏姐姐的婚事?有人选没有?我三哥也可以考虑的。”
苏可看着凭空窜出来的杜之落,眼眶都要泛红了。
杜之落仰着头,看着苏可一本正经地说:“我三哥明年要参加武科举的,指不定还能给你挣个状元夫人当当。”
“之落,又在胡闹。还不先给几位夫人见礼。”紧赶着过来的杜夫人脸色铁青,为着杜之落的口无遮拦,气得无奈又难堪。
杜之落匆匆行礼,回身拉着杜夫人的胳膊摇晃,“娘,让三哥把苏姐姐娶了吧,多男才女貌的天生一对。苏姐姐嫁过来,我肯定不像大嫂二嫂似的跟她起矛盾,这样娘是不是很开心?而且三哥比苏姐姐小三岁,女大三抱金砖啊,三哥成天嚷嚷着月例不够,人都快钻钱眼儿里去了,娶了苏姐姐就发家了呀。不行,越想越觉得合适。”
眼瞅着越说越没边,越说越不像话,杜之落仍旧毫无察觉,或者装着毫无察觉,十五岁花骨朵一样的年纪尽情地发挥自己的能力,拉拽着老夫人撒娇,“老夫人老夫人,咱们说好了好不好,就让苏姐姐当我三嫂了。我们家决不会亏待她的。”
老夫人没说好也没说不好,眼睛眯成了一道缝,笑着拍杜之落的手,“你小孩子家家的说起婚嫁,一点也不知道羞。这事是要你母亲做主的。”
“没事啊,谁要是给我三哥说媒,我就用扫帚给她赶出去。谁要是给苏姐姐说媒,我就上她们家闹腾去。左右拖不过一年半载的,你们迟早得答应他们。”
说得好像苏可和杜家三爷早已私定终身了似的。
众人都抿着嘴笑,但笑容里多少含着几分忌惮。杜夫人的脸已经难看到极致了,杜之落浑不在意。京中她胡闹的事迹层出不穷,都知道有太后给她撑腰,谁也不敢拿她真怎么样。这世上唯一能整治她的只有杜大将军,但真闹起来,全家上下却都帮着杜之落求情。
三岁看小,七岁看老,杜之落从小就是个混世魔王,还是个处处都有人撑腰的混世魔王。
众人一时缄默,一方是老夫人,一方是杜夫人,旁人都是不相干的,没必要搅混水。
杜之落见旗开得胜,对着苏可调皮地眨了下眼……
☆、64.064 有欢喜有忧愁
“孩子家的玩笑话,老夫人别往心里去。”杜夫人给老夫人屈了屈膝,笑容带着几分尴尬,颇为不好意思。
老夫人正预备摇头,杜之落在一旁跺脚,“娘,您怎能这么说,我不小啦,我都及笄了。”
满殿的公卿夫人,自家孩子这样胡闹,说话没有分寸,杜夫人已是将脾气克制到了极限。只是丹樨上还坐着太后和贵妃,她不好怎样动怒,脸孔板得严肃,低声呵斥道:“你再胡闹,我这就差人送你出宫。”
杜之落撅嘴,“我还要陪太后娘娘看晚上的烟花呢。”
她倒是不傻,看出杜夫人的怒气已到了天灵盖,马上将太后搬了出来。犹自这么说,人还要拎着裙摆跑上丹樨,眉眼灿烂地歪到太后身边去,“老佛爷,我还惦记着御花园我种下的那棵青松呢,我带着苏姐姐去御花园逛逛行不行?”
太后斜睨着她,凤冠上的流苏微微摆动,映衬在满头银发间。
“不是说进宫来陪哀家的吗?”
杜之落转转眼珠,“您这里还要接受朝贺呢,跟您也说不上话,我多闷得慌。您真想我,我晚上住在宫里好不好?”
太后咯咯地笑,面目慈祥,“你是怕回家挨你娘的骂吧。”
杜之落皱了皱脸,“我母亲最爱跟我父亲告状了。您说我父亲一年才回来一趟,本该和和睦睦的吧,却老冲我瞪眉毛瞪眼睛的。我于心不忍,还是等他散了火气我再回去。”
既然于心不忍,怎么不说少闯些祸。
杜之落的歪理总是一箩筐,太后见惯大风大浪,却为她的天真胡闹逗得哈哈大笑。
杜之落还说:“我还惦记着您宫里的四馅点心呢,晚上开宴,人多,吃不好。您让冯嬷嬷给我备着些好不好?”
太后听了,看向一边的掌事嬷嬷。
冯嬷嬷掖手低头,对杜之落恭敬地道:“知道您进宫,太后娘娘早给让奴才给您备下了。”
“还是老佛爷疼我。”杜之落咧着嘴笑,抱着太后的胳膊亲昵地蹭了两下。
太后笑着摇头,“真是个猴儿。快下去给你母亲赔个礼,瞧把你母亲气的,以后不许这样了。”又吩咐一旁的贵妃娘娘,“派几个顶用的在御花园伺候着,她上蹿下跳的,不许伤着碰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