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后为了安抚,又派人给贵妃送来了半人高的翡翠树。
五天过去,宫里半个影子也没有找到。
消息传回侯府,邵令航憔悴的眸子里泛起星星点点的水光。
“母亲,五天了,人凶多吉少,不能再耽搁下去了。儿子求您,给儿子一句实话,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老夫人刚刚转好的身体,因着邵令航的猜疑,几乎又要支撑不住。
她忍着声音里的沙哑,恨恨地说道:“人是司言带进去的,去的又是寿安宫,你姐姐在宫里遭多少人惦记,我就算真的要整治苏可,也不可能在宫里。”她吸了口气,默然垂泪,“令航,你太令我失望了,我待苏可不薄,可是你瞧瞧现在,因为她,咱们母子俩的感情变成什么样了?你来猜忌我,怀疑我,你做出这副生不如死的样子给我看,你不如活活拿了我的老命走。”
邵令航的样子确实难看,发髻松散,面容憔悴。连日来也没有刮胡子,整个人颓废起来,像具行尸走肉。
“出事前,她还曾跟我说,您是忧心过重才一病不起。我不在家的几年,您一个人撑着侯府,没有大姐二姐在身边,府里又是老姨娘和庶子,您的艰难和辛苦不为外人道。只盼着我光耀明媚,娶了世家千金来成为您的左膀右臂。她说她没有显赫的娘家,年纪也大了,但她有信心帮您料理好家事。他让我不要插手,她能凭自己的能力赢得您的同意。母亲,我心里只有她,这么好的一个人,我怎么就不能八抬大轿明媒正娶将她要过来?儿子不需要外家的支持,也能让侯府屹立不倒。旁人的闲言碎语就有那么重要吗?我克妻一说闹出来,她可是从来没有放在心上过……”
过了年,邵令航已经二十六了。
战场上威武的将军,朝堂上英气逼人的宣平侯,样样都不输于别人,却在情劫里万劫不复。
老夫人想起那晚苏可趴在床边给她看纸条时的坚定,她口口声声为了邵令航着想,说起离开时,不是妄言,也不是拿捏,是拿得起放得下。她说真到了那一天,先走的也会是她。
“去找你舅舅吧,虽然已经致仕,但他的门生众多。”
邵令航跪下给老夫人磕了头,提袍便离开。
老夫人的哥哥唐卓宁年轻时曾任亲军都指挥使,手掌二十六卫。后来皇帝日渐倚重司礼监,唐卓宁不堪其扰,致仕归家。如今虽然多年不问朝政,其门生也多在禁军及二十六卫里当差,五城兵马司中大多人都曾受过唐卓宁的严苛训练。
如今有了老夫人的首肯,唐卓宁对邵令航还算礼让,牵线搭桥,引荐了如今的禁军总领江海飞。
有了江海飞的协助,紫禁城各处城门的守卫,巡逻的防兵,几乎没有遗漏,全都暗中询问过,除了顺贞门一处,其他各处全都没有见过邵令航提及的女子。贵妃的势力撤去之后,江海飞暗中部署,连冷宫都派人去查过,可有关苏可,却连一丝半点的痕迹都没有。
在已经查无可查的时候,邵令航发现敬王也在调查此事。
距离苏可失踪七天,敬王身边的亲随到侯府来请邵令航。十王府里,敬王神色萎靡,将一件染血的衣裳拿给邵令航。
“我的人在乾西五所的柴房里搜到的。”
邵令航认出来,那衣裳是宣平侯府的惯例冬装。胸口处一处破洞,血迹染了整片衣襟。
敬王拿了个锦盒过来,哽咽了两声,“宫里有人在倒卖,我查到了,现下已经将人拘回来。他说,说是从送出宫的死人身上扒下来的。”
邵令航颤抖着双手将锦盒打开,里面一块擦得铮亮的怀表,熠熠地闪着光……
☆、75.075 置之死地而生
衣裳确实是侯府的,怀表也的确是之前送给苏可的那块,可这又能代表什么呢。
活要见人死要见尸,没亲眼看见苏可的尸体,他不会承认她死了。
“那个卖东西的人呢?”邵令航声音沙哑。
敬王领着邵令航去了耳房边一处空屋子,迎面只有一把靠背椅,五花大绑着一个男人。瞧着岁数不大,倒是吃了不少苦头,脸上身上都有鞭子抽过的痕迹。
见着敬王进来,那人脸上一副见了阎王的样子,吓得直躲,奈何身上的绳索非常结实,他死命挣脱,带动这椅子一起,在地面上摩擦出刺耳的声响。
“我知道的都说了,我真的都说了,别的我不知道啊……”
声音尖锐,邵令航皱眉看了敬王一眼,敬王平静地道:“放心,我已经和司礼监打过招呼,只说是他手脚不干净,拾了我掉的东西出去卖,被我逮个正着。掌印方励还算肯卖我这个面子,并没拦着,我便将人带了回来。”
邵令航点了点头,敬王扬声对那太监道:“把你知道的再说一遍。”
“是,是。”小太监被鞭子打怕了,哆哆嗦嗦开始絮叨,“那天,是大年初一,宫里夜宴。正巧奴才当值,上头发下话来有差事,奴才就带了套太监的衣裳到乾西五所去。奴才去的时候,宫女胸口上插了一刀,已经死透了。说是怕宫女送出去引起,引起尚宫局注意,所以换了衣裳,扮成太监,让奴才拉到外面去的。奴才一时鬼迷心窍,看见那宫女脖子上有根金链子就拽出来了,发现是块怀表,就,就给藏下了。奴才要是知道怀表是王爷的,给奴才十个胆子,奴才也不敢啊。”
邵令航气息不稳,只觉腿上无力,往后踉跄了两步,正撞上门扇。
敬王脸色晦暗,“听说你托了禁军的人在宫里找,本以为会有线索,可是竟连个踪迹都查不到。我这才想到司礼监,宫里能只手遮天的,也就只剩下司礼监了。”
“为什么……怎么好端端从寿安宫出来,会去了乾西五所?”邵令航大口喘着气,总觉得一切都是场玩笑,谎撒得也太拙劣了些,就是为了哄着他玩儿的。
而那太监似乎急于表功,扯着脖子说道:“是和嫔娘娘,是和嫔身边的人给掌印大人传递东西,那宫女,正好瞧见了,就被掌印大人灭了口。”
答非所问,可是答案又让人心痛。
敬王呼了口气,“从寿安宫出来,走乾西五所的夹道,比从御花园绕行要来得快。或许苏可只是想尽快回到顺贞门去,只是不知道,何故要把那两个尚宫局的小宫女支开。”
邵令航微闭着眼睛,嘴唇有些颤抖,抓起臂弯上那件染血的衣裳放到小太监的眼前,“宫女?你给那宫女换衣裳的时候,宫女身上穿着这件衣裳?”
小太监被邵令航凶神恶煞似的样子吓得直抖,仔细瞪着眼睛看了两下,然后忙点头,“就是这件衣裳,和宫女惯常穿的不一样。奴才想着,这是不是哪家带进宫的亲随……”说着说着,声音戛然而止。
他终于明白了一直想不通的困惑,“那宫女,是,是王爷家的?”
敬王叹气,“那女子不是本王的人,是侯爷的。你不认得他?他就是贵妃娘娘的胞弟,如今的宣平侯,皇上亲授的昭毅将军。”
小太监大惊失色,敬王已是他惹不起的人,如今又来了个宣平侯。
随即,敬王还添了一句,“死的那女子,是侯爷未过门的娘子,以后的侯爷夫人。”
这话像荆棘一样缠在邵令航的胸口,尖刺扎进血肉,一点点挤压,直往他的心口深陷。他疼得狠了,牙呲目裂,伸手就掐住了小太监的脖子。
“人呢?你埋在哪了?”
“令航……”
邵令航并未松手,力气逐渐加大,只瞧见小太监的脸憋得通红,嘴里呜呜啊啊,可也只是求饶,并没有说出下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