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2 / 2)

老夫人疑惑了一阵,也不甚明白其意思。碍着邵令航在这里,老夫人也不敢细问。

直到无双和太医前后脚过来,擦着满脑门子的汗,站在床榻边对苏可说:“姑小姐,药已经灌下了,往后不会再多话了。”

到了这会儿,才都明白,苏可所说的药,指的是哑药。

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到万不得已,苏可不想这样。都说人之将死其言也善,郑太姨娘的反抗却出乎她的预料。毒哑她是不得已为之,想让她尝尝田太姨娘的滋味而已,却也不得不除了后患。

苏可放下心来,所有的精神都耗光,人歪在邵令航的怀里半是昏厥半是沉睡地闭上了眼睛。

……

意料之外的,苏可一个梦都没有做。这一觉好眠,不知天光几何,年月几何。

身边有窸窸窣窣的声响,睁开眼时,天色将晚,屋内陈设是梁府里她的住处,看来最后还是将她送回了这里。

随后一声笑,“令航守了你几夜,你都不睁眼。倒是本王一来,你就醒了。”敬王坐在床边的杌子上,穿着家常的石青色常服,戴着白玉冠,倾身过来,将苏可抬起的手压下去了,“少碰,伤口还没好。”

苏可的头上缠着几圈纱布,不知是勒的,还是伤口真的很深,现下反而比事发的时候还要疼。

“王爷怎么过来了。”她也不拘礼,平躺着看向敬王。

敬王舒展了下眉眼,半晌才道:“来了了后事。”

“要,动手了?”

敬王眉目深沉,“是。”

苏可表现得很平静,她静静瞧着敬王的眉眼,忽的笑了起来,“是想赶在大婚之前?”

敬王的婚期本定在年后,那时梁瑾承刚走,敬王找了各种理由,将婚事一拖再拖。如今转眼三月底,已到了拖无可拖的地步。他十九了,留在京里是威胁,早日大婚,早日就藩,才能免了许多人的烦忧。

但苏可知道,就算他去了青州就藩,随时都可以杀回来。可杜之落只有一个,或许敬王妃也只能有一个。他之前隐忍,但发生了这么多事,在杜家和侯府都相继为他所用之后,他底气足了,想要的也就多了。想给予的,也变多了。

“太子勾结外臣,结党营私,私吞堤坝款,和后宫妃嫔有染。这许多事同时发生,但皇上仍旧保着太子的东宫之位。”敬王似笑非笑地吐了口气,“苏可,皇上已经看出我的目的了,婚期定在四月初十,十五就让我就藩青州。如果他直接捏住我的命喉或许还好些,可一任君王,明知我势在必行,也仍旧只是让我撤离京城——他不够狠,便是在逼我。”

苏可觉得他很悲哀,生母早逝,皇上对他也情同一般。因为外戚的关系,和太后也不亲近。没有外家扶持,在贵妃宫里住到八岁,一颗心向着侯府,最后却得知生母的死正是贵妃所为。

他同她说过,还是贤妃的贵妃,在那个时候摇摆不定,背后的人暗中给她使劲,最终大事成了,皇上却将他送到了贵妃宫里。

无论是出于没有儿子的寄情,还是出于对他母妃的愧疚,贵妃在八年的教养中,对他一直很好。可事来万厦倾,他逐渐领略了皇宫里的人情冷暖。后来洛芙的死让他一直自责,对杜之落的感情也像始终钻不出土层的种子。他一步步精心的谋划,多少为难困住他的脚步。那时他才多大,却有这样的胆量。邵令航一走七年,他就蛰伏了七年。

直到她的出现,这平静的湖水终于让他等来了涟漪。

苏可恨过他,咬牙切齿地恨着自己的同时,也不遗余地地恨着他的庞大野心。

她以前不怎么信命,在宫里时,但凡出了事总是逃不开“他命如此”的结论,她心里恼着,不信邪的总认为人定胜天。如今看来,果然皆是命数。

“皇上或许认为你会回头。”

敬王淡淡地摇头,“回不了头了。”

苏可怅惘叹息,一口气吐出来,不想再劝了。

“将你和令航卷进来,我很愧疚。从前我不这样想,觉得总可以弥补的,待我事成,你们所有人我都可以弥补。可我现在反倒有些怕了,苏可,瑾承将你安置好,我本该放心的。可是……”他有些说不下去。

苏可沉默,她想这兜兜转转的命运,没有人能够置身事外。男儿志在四方,身为皇子,多少的不得已。公侯世家的子弟,从邵令航和敬王交好的那刻起,许多事就注定了之后的因果。

她总是会想,如果事情败了,自己能否做到自己说的那样,平静冷淡地活下去。

或者会,因为她冷情。或者不会,因为她在不知不觉中,已经将这份感情嵌在了心里。

她做了许多,如果他死了,一切就变成了徒劳。可她还是让自己去相信这庞大野心下精心算好的每一步棋,相信他们能够成功,即便这事情本身就是一桩将性命拴在腰带上的买卖。

“当年唆使贵妃的人,是太子?”

“是。”

苏可点了点头。从敬王开始谋划太子的时候,苏可就想到了。杜大将军如愿归隐,临走前与皇上在外书房里闭门谈了一个多时辰。是否为了太子,无人得知。但太子结交外臣的罪,却洗不掉了。

“如果成了,请王爷善待每一个人。如果败了,有我为你们收尸。青灯古佛,一生如素,我为你们诵经引渡。”

敬王笑起来,整齐的牙齿衬着凉薄的嘴唇,像个孩子一般无声却展颜地笑起来。

“如果那样,来世你们所有人都不会放过我。”

……

敬王走后,暮色四合。凉儿进来点灯,梁思栋陪着苏可用了饭,担心地看着苏可头上的白纱布,临走前慢吞吞地说:“等我练好了功夫,往后我来保护姑姑。”

苏可欣慰地笑笑,却有些心不在焉。

梁思栋以为苏可是精神不济,连忙告退。苏可于心不忍,但却分身乏术。待梁思栋紧赶着离开后,不等苏可问,凉儿自己过来将苏可的担心都说了。

“那位田太姨娘已经接到府里来了,侯爷前脚送了姑小姐过来,后脚就派人接了她们的马车。说是您的家里人,知道您病了,接过来照料的。现在就住在咱们屋后头的院子里。府里有人说长说短,倒是都让管家给拦下了。侯府那边的无双姐姐也过来瞧过您,不过您睡着,也就没有吵醒您。说是府里的事都办妥了,三爷也回去了,知道郑太姨娘住进小院,闹过,但被三太太给拉走了。您虽然昏睡着,但事情倒是都按您计划的完成了,所以您安心养病就好了。”

“凉儿……”苏可轻声唤了她一声,张张嘴,欲言又止,眼圈冲得泛红,“凉儿,我……”

“姑小姐不用说了,我知道的。等您病好了我就走,我是家里卖到府里来的,老爷走的时候家里就动过念头要把我赎回去。现下您病着,等把您伺候好了,我让家里哥哥来,您把我的契给放了就是了。”

苏可握住凉儿的手,愧疚的同她说了一句“对不起”。

凉儿将苏可的手掖回被子里,仔细地盖好了,笑着说:“瞧您说的,服侍您一场也是凉儿的福分。您放了我的契,我谢您还来不及。只是我也知道,要避嫌,免得被人拿捏,所以往后不能再来姑小姐身边请安了。不过我家住得不远,您若是有用我的,派人去找我就是了。”

“我本想让你风光从我身边出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