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顽顽算是给她指了一条明路,“可是官家一听此事便恼怒,根本不让提及啊。”但转念一想,这赵顽顽说的,大半就是太皇太后的意思。储君不定,前朝争议也不会停,那太皇太后的心事也落不下。官家就算现在不听,将来也会听。这段时日内,只要别让那几个新宠有孕,便可了。
赵顽顽瞧她终于开窍了,又抿了抿唇说,“咱们皇亲当中,适龄的男孩儿都有哪些啊,我对宗子们都不大熟悉。”
皇后一听,眼明心亮,“过几日时宴叫他们全都过来,官家登基后,还未开过时宴呢。”
过去上皇时,向太后与郑皇后每每请内命妇带着宗子入宫来吃宴,现在皇后一听,倒也打起了这个主意,这时宴最好了,能让她将宗子都看一看,就能揣摩出哪些是士大夫们心中的得意人选了,而且还不会触怒官家。
这赵顽顽,当真是个女军师呢。
☆、冯君入宫
赵顽顽早前就看出来, 皇后其实心眼儿不大, 在瑞福和韵德当时给她下避子汤时,皇后虽然对自己女儿纵容,却也对她多加提点。上次在殿上吃宴那次, 她亦是从旁只劝了几句, 咄咄逼人的也是赵煦和韵德。瑞福便不用说了,这孩子本性不坏,就是容易被人拐带跑了,而最近没有再听她过来找自己的麻烦, 想见也是皇后从旁阻拦,因此赵顽顽觉得,如果自己拉拢她一把, 她也能投桃报李,自己在宫里的时日能过得舒服些,也能将瑞福再劝说回来,省的再被韵德巧言令色地带偏了。
礼尚往来, 她接了孔慈的字条, 这会儿便就有求于皇后了。
赵顽顽:“我既有孕,还没见过冯家人。还有我那小姑冯君, 嫁人后也未得机会见一见……不知道皇后娘娘……”
皇后一听就明白了。现在官家不喜冯熙,以赵顽顽和她肚里的孩子为人质,威逼冯熙出去外戍,不日他也要出发去西军。这等拆散鸳鸯之事本来也让人唏嘘,她怀了孕想见见家人倒也情有可原, 何况她那崔氏的娘家全都死绝了……
她既然给自己出了主意,举手之劳不投桃报李也说不过去。当下便答应下来,给她做主了这件事。
赵顽顽送走了她,回佛堂去陪太皇太后。晌午斋饭时,太皇太后突然提出来,“你今日跟皇后叫了文氏入宫?”
赵顽顽扣头,“是。”
“你这有一半是为了老身吧。”
“是顽顽自己的私心,想见见姑母和大姐。”
“你这孩子就是谦虚。”太皇太后不再说话了,继续同她吃饭。
赵顽顽知道,文氏是太皇太后认的义女,这在她回宫前就在自己面前提过,后来冯熙入宫时,太皇太后也说想见见文氏。但皇帝每日来,太皇太后都不提这件事,就是知道皇帝不喜欢冯熙,如果提她想见冯熙的母亲,那不是在太岁头上动土么。
赵煦把她迎回来当太皇太后,是为了借她威望,前朝后宫能不抓他话柄,他还能立个孝顺名声,省得有人再提上皇退位的事,并不代表太皇太后就真得了当年向太后般的权力,权倾后宫。这个“太皇太后”,更多是个尊佛一般的摆设,但要往地上一摔,也得碎了。
这是个双方互利,太皇太后王氏亦并不是真想在那寺中青灯古佛一生,能回宫重获位置,自然也得对自己这孙子感恩戴德,怎么敢随意提及她和皇帝忌惮之臣子的关系。
现在听说文氏的病时好时坏,她又已经古稀,得见的机会甚少。王氏的确是有见文氏这意思,可涉及前朝官员命妇引官家猜忌她也不会做,倒是今日听自己的婢女传话,说赵顽顽和皇后提说因有孕想见文家人,因此叫文氏进宫,王氏倒是十分满意。
赵顽顽自己也知道,太皇太后开不了口的事,她帮着开了口,太皇太后亦对她更会另眼相看。
她抚了抚肚子,她也不知道在疯傻前,她自己是个什么性子的人,现如今却似乎已经被折腾得不易喜悲,还爱绸缪,难不成都是因为肚子里这个陌生的家伙吗?
眼下这小家伙只是让她没什么胃口,将来又会是怎么样?她下定决心,一定会让他顺利出来,活活泼泼地长大。那么她,就得在宫里活得好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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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国公主命冯君入宫的消息传到吕宅,可是让吕宅上下大惊失色。吕夫人急得自己跑去了那院子去看冯君,此时冯君的腿脚已经能活动,但还下不了床,她和热锅上的蚂蚁一样,让人将她好生抬回吕缭院子去,叫自己身边伺候的丫鬟们全都去伺候冯君,还延请了老太医过来医治,药就不停给开,又是找人给她扎针、又是按摩的。
一看见她那儿子,便是气不打一处来,将吕缭抽了三鞭子,又把芍药也拉下去抽打了几十鞭子解恨。
还有些许时日,冯君终于在这前后两重天里头渐渐好起来了。她如今已经被抛弃一次,对吕家已经心死,唯一还存在的,不过是作为冯氏长女的一点尊严。
这时候看见吕夫人赔笑的嘴脸,当真觉得厌恶。
吕缭被她母亲摁着日日在她床头亲自喂药。冯君一看到他,忍不住便想吐,但却忍着把药都喝了。
夜里吕缭被勒令不得出来,还要对她嘘寒问暖。他上了她的床榻,睡在里面连动也不敢多动,生怕她见了公主说他什么坏话。
冯君知道,这吕缭原先以为她死定了,她永远也再开不了口了。她现在能活着,还得多亏这吕家没有直接将她杀了堵嘴的决心,好歹才让她从鬼门关走了一遭回来。
黑暗中睡着,仰头望那房梁,冯君总觉得那里有个人似的,她的眼里也总能看到那人,即便都只是她盯着自己发懵幻象的,但也心里暖和。
还记得出嫁时扶着自己上轿的就是孔慈,坠入梦中时有时疯疯癫癫地想,如果这轿是抬往孔宅的多好。
到了入宫的日子,文氏也来了。文氏一到吕宅,就被吕夫人请入大堂上去坐,上好的茶水端出来,当着文氏的面,吕夫人对着冯君一阵猛夸。提及前些时日她得了“风寒”卧病一段时日,所以现在看上去身体孱弱。
冯君一句话没说,见她母亲让小厮抬了两个箱子上来,不用看都知道里面尽是金银之类,用来买通吕家,让他们照顾自己的。
冯君看文氏虽然气色好了些,但老态越来越重了。她明明不过五旬,却看上去要苍老许多,这样便更不能与母亲说自己的遭遇,母亲若是担心起来,哪里还能有好的时候。她连哭一鼻子都不敢,只是静静地听那吕夫人说恶心的话,在旁对着自己母亲笑个不停。
那吕缭便更是挽着他,给她母亲磕头,随后就带人将箱子抬去他房里不出来了。他不出来还好。
说了会子客气话,冯君便起身牵着文氏道:“咱们该入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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冯君陪着文氏坐上马车,文氏握住她的手,“你可瘦了太多。”
冯君笑,“风寒了好一阵,能不瘦么。”
文氏:“我瞧那吕缭不像是个出息的,好歹他娘是个见钱眼开的,还能对付。你可受气了?”
冯君道:“您还不知道我,谁敢给我气受?”
文氏嘴唇抖了抖,她素来知道自己女儿嘴硬,看得出她是强颜欢笑,这场婚姻显让她受委屈,这体虚了这么多,还能瞒得谁?文氏这把岁数,看什么看不出来,可也不说破她,女大不中留,她不说总有自己主意。尤其这回入宫,文氏想着赵顽顽和冯君年龄相近,冯君或许能跟她说个实话。
入了皇城里,眼望这威严宫殿,冯君一路愕然惊叹,倒将她在吕宅屋檐下那点寒意和孤苦一扫而光了。
文氏却目不斜视,她早些年便已经看遍,对这璀璨表皮早已经不屑一顾了。
入得太皇太后的长兴宫,文氏一眼便看见座上之人,那已逾古稀的王氏,如今显得竟然比她还年轻些。她心里震动,过去垂眸大拜,太皇太后道:“起来吧,起来。你如今这身子跪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