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5章(1 / 2)

“若能求得你听话,朕便信。”他走到龙塌旁,去查看她腿上的伤,半个月的消停,总算好些。他为她换了药,又盖上云被,还喂了些羹汤,这才擦了擦她的唇角道:“朕去去就来,你睡一觉,朕便回来了。”

说着,去吻她的唇,百里婧不躲闪,任他吻,待他松开时,她捧住他的脸,问了第二句:“你这种人,要什么没有?究竟喜欢我什么呢?”

他这种人……为帝王,却比她的父皇狠毒,满腹满是算计,连母族也恨他入骨,他多少还是有些自知之明的。旁人眼中的“他这种人”他不知也不计较,他却明白她的意思。

他还是好脾气,修长的手指抚上她的半边脸颊:“从里到外,都喜欢,你的脸,你的身子,你的心,朕都爱不释手。”

这话,听起来像“墨问”所说,带着些许暧昧与调戏,可由一介倾世帝王来讲,无论如何有些不合时宜。

也许是因为这样,她才重新沉默下来,不予回应。

“乖,睡吧,要闹,等朕回来再闹。”他摸摸她的头,扶着她躺下,望着她侧向里头的背影,心中忧虑更甚,瘦得皮包骨,只能摸到骨头。他忧虑狂躁,唯有求祖宗庇佑。

天色阴霾下来,太庙的上空笼罩了一层黑云,眼看着便要来一场雨,君执也不责备阮崇明胡言乱语,开口道:“既有凶险卦象,必有化解之法,朕给你几日期限,你且寻来。”

阮崇明的内衫都已湿透,不敢再有推诿,忙跪下道:“微臣遵旨!”

朝臣虽一头雾水,却都寄希望于阮崇明之身,连二王爷君越同白国舅等人也不敢再追上君执,大谈东征之事。

御驾方行至清心殿,天便下起了雨,御前侍卫统领袁出撑起伞在轿撵外等候,他身量虽不足,却无人敢嘲笑半分。

然而,大帝刚下轿撵,袁出便蹙眉,指着清心殿前道:“陛下,他们……”

君执抬眼望去,只见一群内侍跪在雨中,身子伏低,个个颤抖不已。那些内侍,本在百里婧跟前伺候,若不是她出了事,他们怎敢擅离?

袁出的伞被大帝一把挥开,无数黑甲军眼见着大帝奔向清心殿内,连那些抖如筛糠的内侍也来不及责问半句,他在雨帘里如一阵疾风,冲进了暖阁。

许多内侍在哭,跪在龙榻前,空气里有一股血腥味,君执已慌了神,险些被自己的龙袍绊倒,他一把扯开垂在龙榻前的纱幔,入目的情景让他魂飞魄散——

四个宫女将百里婧的双手双脚压住,她的枕边铺了一层血,更可怕的是她的双颊,指甲挠出来的数道血痕,生生将她的脸毁去……

“陛下!”孔雀在为她清洗伤口,见君执来了,她忙跪下,声音也抖得厉害,手里握着的纱布满是血,伤似乎不知该从哪儿开始治了。

“陛下,请您劝劝娘娘……”宫女们又惊又怕,个个都哭得厉害。

初初,君执以为她死了,她睁着空洞洞的双目望着床顶。他的脚定在原地不能动,三魂七魄都散尽。

忽然,那双空洞洞的眸子朝他的方向看过来,扯开一个可怕的笑意,她的唇角动了动,似乎想说话,但她的声音小,君执听不清。

他只得踉跄着朝她走去,这才读懂她的唇语:“你说你喜欢我的脸,我已经毁掉,自此丑陋……你说你喜欢我的身子,我遍身是毒,连房事也不能让你尽兴,你该知道……你说你喜欢我的心,我已没有心,你更不必喜欢……我既没了任何地方可让你喜欢,你能不能……放了我?”

君执的心已没了知觉,浑身血脉倒流,一股股寒意蔓延至四肢百骸,内力运不起来,他连话也不会说。

“娘娘无声无息地自毁身子,奴婢们一时不察,娘娘已……”宫女们无措地解释。

若一个人想要死,谁能拦得住?即便捆绑住了她的手脚,她要死总有法子。

孔雀瞧着龙榻上那具残破身子,双眸不忍,话却还是要说:“陛下,娘娘头部重创,面部毁伤,且求生意愿微弱,即便止了血服了药,也会渐渐油尽灯枯,请陛下早做打算……”

打算?还能有什么打算?

君执喘息不定,几次张口,最后只是哑着声音道:“即便油尽灯枯,也要救,她得活着陪在朕身边……她得活着……”

百里婧咳了几声,朝他伸出一只手,宫女们手忙脚乱,却只能给大帝腾出地方,君执上前握住她的手,问她:“要什么?除了要死,你要什么?要什么朕都给,都给你!朕不嫉妒,不抱怨,朕从前对你还不够好,朕骗了你,朕认错,向你认错,你乖一点,别死……”

他说不出话了,那双黑眸忍得赤红,孔雀和宫女们几乎以为大帝要哭出来,可他没哭,他惯常强势霸道,即便忍得肝胆欲裂,再痛楚也流不出一滴泪。

百里婧看着他的疯态,紧紧抓住他的手,虚弱得只能用唇语:“不是,你们谁都没有错,我也没有怪你,我只是很辛苦,太痛……求求你看在我们夫妻一场的份上,放我走吧……我没有办法陪你一起生活,我不愿意陪你一起生活,你可以选择你的路,我为什么不能选择我的路,求你成全我……”

她说话的时候,意识清醒,出口的话语皆是心内所想,她认命,认了从前的所有,她不与任何人计较,她没有仇怨要报,那毒瘾和疼痛逼得她生不如死,她选择一条最容易走的路,求他成全。他此刻掌控着她的生死,只要他放手,她便能得解脱。

倾尽天下又如何?君执恨不得给她跪下,他是旷世暴君,指点江山纵横四海皆非难事,心爱之人却求他成全她的死。他不准她死,看着她痛,好像他于情于爱于家于国,从来未存一丝柔软。连对待爱人,也一样心硬。

君执不点头,便没人敢停止救她。百里婧还在说话,逼他:“他们说我配不上你,不应该让你为我操劳。你是九州天下第一俊美的帝王,也理应是千古第一帝王,而我,不过蝼蚁一般,不知从何处来,未想往何处去,你何苦跟蝼蚁计较?我从前唯一的愿望,就是死后能回盛京去,但我现在不强求能回去,我只求能解脱,无论我死后葬于何处,都无所谓……”

君执完全疯了,她气若游丝,眼神游离,只怕熬不过去,他牙关紧咬扶她起来,以源源不断的内力去为她疗伤,他抱着她,像抱一具干瘪的尸体,狠心道:“留下来陪朕,你是蝼蚁也好,公主也罢,朕只知你是朕的妻。朕见过你最美丽最可爱的时候,也见过你最勇敢最无畏的时候,旁人怎么说你无所谓,朕只知若没有你,朕便真的只能是孤家寡人。是朕自私,是朕残忍,是朕看着你痛却不救,无论你爱不爱朕,朕要你活着陪在朕身边……”

他笑,比哭还难看,那张俊美无双的容颜彻底灰败,抱着怀中人,像抱着一缕随时可能散去的青烟:“朕先前说错了一句,朕说若朕不爱你,还有谁能爱你……其实不是,若你不爱朕,还有谁能爱朕?你从来都是可爱的,被许多人爱着,是朕不好,是朕配不上你。”

若非亲耳听见,那些内侍宫女连同孔雀,谁也不敢相信这番话竟出自大帝之口。大帝坦言,他配不上这濒死的女人,即便她在他们的眼中已一无是处……

☆、第273章 杀业最重

“是朕配不上你……留下来陪朕,不求你爱朕,求你活着……”君执声音不稳,与他原本的发声一般难听,近乎刺耳。

再动听的情话,百里婧都已听过,再动人的情感,她都已经过,因此她在濒死时仍旧头脑清醒,不为君执的痛楚所动:“我已成这副模样,陪不了你了……你爱我或不爱我,有没有人爱着你或恨着你,与我……何干呢……”

与她何干呢?

君执哑然。

一个人怎么能被逼至如此境地,前后皆无路可走。他不能爱,又不能恨,他怕她走,她却执意要走。

九五之尊彻底没了神智,语无伦次地贴着她的耳边哄道:“脸毁了可以治,朕会给你治好,痛也可以治愈,已经去请了神医来,很快就不痛了,很快……不爱朕也没关系,你想爱便爱,不想爱,朕可以等……朕愿意等……”

一众内侍简直认不出这是曾经那位宠辱不惊杀伐决断的大秦皇帝,无不静默无声连大气也不敢喘,大帝也许仍杀伐决断,可在皇后娘娘面前,他要这些狠绝有何用处?

人人都道薄相才是大帝挚爱,可那些轻薄玩笑不过口头戏言罢了,如今真切瞧见大帝的痴狂,才明了谁是他心头疼宠。大帝此刻顾不上任何人,可若是这位皇后娘娘没了,他们这些奴婢,谁人能活命?

百里婧脸上的血痕触目惊心,她用带血的手握起君执的手,用着仅剩的气力,无声道:“别等……也别发抖……你见过那么多世面,杀过那么多人,应该知道……一个人死了,你痛一会儿就好了……失去一个人,时日一久便忘了……我已忘了墨问,你也忘了我吧……别折磨我、折磨你自己……”

她劝不听,说不明白,除了要死,什么都不要,君执脑中一片空白,唯一念着的只是她要走,他再猖狂再高贵,也不得她原谅,他怎能不发抖?

他的心已被绞得粉碎,这时,反倒逼出了他的顽固和残忍,他再顾不得其他,只以内力护住百里婧的心脉,传音入耳道:“我为何要放过你?!我的初心、初爱、初次全都给了你,你还不了,就想走?百里婧,别忘了,一开始是你先招惹了我!你拖我入爱局,陷我于囚牢,你不能说走就走!天下人皆是蝼蚁,你是我的爱我的心我的命,你拿自己跟谁比?谁比得过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