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翁主操心,我看上去一定很丑很难看吧。”栗姬有些尴尬的拿着陈娇递上的茶筑低声说。
整个汉宫都知道栗姬平日跟馆陶长公主不对付,这些日子陈娇即使见到她也鲜少与她搭话,她早就习惯了,如今被陈娇关心她还有些不自在。
“栗娘娘的脸色的确很差,可是您对陛下的心意阿娇着实感动。”陈娇说话不爱弯弯绕绕,尤其是对栗姬。
陈娇不喜欢这个女人,但她在这个女人身上却看到了令她动容的感情,陈娇爱过一个帝王,所以她知道也看得出尽心侍奉帝王与照顾爱人的差别。前世她曾经因为这个理由怨恨刘彻,她觉得在这煌煌宫廷,她对刘彻的感情是那么唯一那么单纯与那些逢场作戏的女人截然不同,而他却不以为然。今天她终于看到与她一样纯粹的感情,她才蓦然醒悟,原来她并不是唯一。
栗姬闻言端着茶筑微怔,片刻后垂下浓密的睫毛自嘲般喃喃道:“翁主还年轻,怎么能知道这种一不小心就害怕那人离开的痛苦。你道我看着陛下眼睛都不错一下是疲累,你怎么知道我这些日子但凡有一夜看不到他都担心的不敢闭眼,还不如守着他,我心里踏实。”
陈娇听了栗姬这番话心中波澜微起,她不能完全体会栗姬的心境,但似乎也感觉得到她舌尖每一句出口的话都泛着苦涩的味道。
已经七个昼夜过去,景帝的身体并没有像前些日子那样病后慢慢好转,似乎这一次是久病的征兆,令宫中的每个人都格外忧心,尽管大部分人忧心的并非是天子本身而是那有可能即将更迭的无上帝国权力。这些人里有天子最敬重的母亲,也有他倚重的姐姐,甚至包括他精心培养的儿子现在的储君。也正因如此,失去了儿子继承大统机会的栗姬才显得那么与众不同。
“都说翁主是天上的星宿下凡,我一个女人不懂得这些神神鬼鬼的事情,只希望翁主真有神灵庇佑能助得陛下早日康复就好。”栗姬放下茶筑,红了眼眶的眼睛失神的看着杯中的残茶轻声说。
陈娇不知道这句话她该怎么接,只能说:“我也希望天子舅舅能早日康复。”
两人的对话被纱帐后强烈的咳嗽声打断,栗姬几乎没有停顿就快速起身走了进去,陈娇连忙唤外面的侍女端药端水进来伺候,忙活了好一阵子景帝的咳嗽声才平息下来。
“命姚翁来见朕,你和阿娇都去歇着,朕有话要吩咐他。”景帝手长骨感的手握着沾了血的丝绢愠怒的吩咐道。
陈娇和栗姬都看得出景帝动了真火,不敢多留,待姚翁前来就退了出去。
尽管听不清具体的内容但站在寝殿的廊下陈娇还是可以能听到景帝一边咳嗽一边呵斥姚翁的声音,栗姬站在她旁边不悦的蹙着眉头,似乎很烦躁。
“不知天子为什么事对姚术士发那么大的火。”陈娇看栗姬的神情总觉得她应该知道的比自己多。
“还能为什么,这些骗子,我早就跟陛下说过,术士的话怎么好相信,他们说什么天子就信什么,你看都这些日子了也没能让病情好转多少,没得让人心焦,依着我都赶出宫去!”栗姬愤愤的说。
陈娇不动声色的听着,心知姚翁之前在景帝面前承认她是朱雀星域星宿转世也是被景帝逼到了份上才不得不这么说,留她在宫中侍疾更是姚翁等人为了活命病急乱投医编的瞎话。尽管陈娇看不上这帮术士的假话可是倘若天子的病不能有丝毫好转,她的神裔地位又怎能被认可,况且现在景帝毕竟还没有下旨对她正式册封,这令陈娇也有些着急。
两柱香的时间过后脸上汗渍未消的姚翁才走出寝殿,看到陈娇站在廊下躬身行大礼道:“下臣接陛下旨意烦请翁主借一步说话。”
栗姬毕竟就在宫中,姚翁这些话的意思她自然明白,看了二人一眼便带着廊上的侍女走进了寝殿,余下姚翁与陈娇站在廊下。
陈娇面对下拜的姚翁保持着天生傲人的贵女姿态淡声道:“姚术士起身说话吧。”
姚翁放下隆起的双臂起身道:“翁主近来为天子侍疾辛苦了,下臣不胜钦佩。”
陈娇转过身望着白玉阶下匆匆来往的一队宦官傲然道:“有什么话姚术士直说,我还要去探视陛下,跟你,耽误不起。”
姚翁平日跟在景帝身边是得力的术士,又精通天道星象之说所以在贵族圈子中很得尊敬,如今陈娇却完全不将他放在眼里,他吃了瘪心中有些不是滋味,但毕竟不敢对这位出身高贵的未来皇后有丝毫怠慢,只得更加恭敬小心。
“下臣怎敢耽搁翁主的时间,实在是天子的病情令人心忧,翁主是星宿转世,天命不凡,下臣这点术法实在不敢在翁主面前卖弄所以特来与翁主商议。”
“听你的口气是有法子医治天子?”陈娇扬起声调挑眉怒道,“你好大的胆子,拖到这个时候才说!”
“下臣该死,可是这个方子下臣本来是不敢用的……如今御医无能下臣也只好尽全力了。翁主,下臣这里有一道我青天观先秦祖师留下来的神方,只是须得有神明相助才管用。下臣之前不敢使用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这……”
“你到底要我做什么?”陈娇本就高傲,对臣属的废话没有太多耐心,此刻眉眼一挑尊贵的威势尽显。
姚翁退后一步行礼道:“须得翁主每日三滴鲜血为引入药方可。”
每日取血?!鲜血之于性命犹如清泉之于花木,以血为引相当于以命续命,尽管要的少,可是毕竟意义非同寻常又是每日取血,陈娇何等尊贵,出身列侯宗室身体金尊玉贵,听到姚翁编出这个理由心中无比厌恶抵触。
她转过身秀眉蹙起眼神锋利的看着姚翁:“你确定要本翁主的血?”
姚翁为陈娇的威势所迫,低头片刻才道:“正是,为了天子请翁主垂赐。”
“你有把握让天子好起来?”陈娇继续用冷而尖锐的声音问。
“下臣保证,若用此药不出十日陛下就会好转。”姚翁信誓旦旦的说。
陈娇压住想要捉拿姚翁立刻活剐的冲动深吸一口气昂头道:“好,既然你敢说这种话,倘若十日之内天子不能好转,无论你在天子面前有多受重用,我也第一个要你项上人头!”
“喏,下臣明白。”姚翁双手拢在袖中甚至不敢抬头的说。
“好,你转告天子,今日我回府中探望祖母,明日便回宫中日也不离,为天子尽忠尽孝。”陈娇冷冷的说。
晚膳时分陈娇的车架刚停在堂邑侯府门前她就立刻吩咐大寒道:“请柳生术士到君爱的小书房去,我有话问他。”
当一身青布长衣的柳生青镜走进小书房时,一身水墨花右衽长衣的陈娇已经等得有些不耐烦了。
柳生青镜看到面色沉郁的陈娇回过头不但没有半分惊讶拘谨,相反却笑得更加轻松:“多日不见,翁主怎么今日想起我来了?”
“我在宫中听一位侯夫人闲聊说她家世子身体不好,御医无能请了姚术士去看,起先姚术士的法子并不管用,后来触怒了侯爷姚术士才使出了看家的本领开了一剂药方,要世子的至亲用血为引子下药,他说这是你们青天观祖师秘而不外传的法子,那夫人听说用血入药怕是邪术,我特来帮她问问你,你们青天观真有这样的方子吗?”
天子的圣体安危外面的人鲜少知晓,陈娇也不会向柳生青镜透露,编了个幌子来问他。
柳生青镜听完陈娇的叙述眉毛一高一低的动了动,表情很无奈,撇撇嘴道:“有,不过这位侯夫人也该为自己的儿子办后事了。”
陈娇睁大眼睛吃惊道:“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说,这人用了我们青天观的血引药方就是等死之人了。”柳生青镜说的很轻松仿佛谈的根本就不是生死大事,“有病自然要看医生,你也说了御医都药石无灵才来找术士,术士就能有法子了?笑话。”
“你的意思是姚翁要暗害那位世子?”陈娇心里着实吃了一惊,她可真没想到姚翁能想出这么个办法,这不是弑君自杀吗!
柳生青镜冷笑一声:“他不尊祖训拿出这个禁方来恐怕还是为了他自己的名利地位。这个方子只要求以血入药,是不是至亲并无关系,姚翁不过是故弄玄虚,呵这等误人之人就不该留在世上。”
提起姚翁柳生青镜越说越怒:“这药方本是先祖为一位义士刺秦研制,那位义士从小身患重病平生对亲王的家仇无以得报,先祖用这个方子令他身体好转实现刺秦的愿望,不过他的寿命也因此比病中缩的更短。”
“那他服药后活了多久?”陈娇问。
“不知道能活多久,他两个月后刺秦失败被秦王剁得骨头渣子都能包饺子了,谁管他本来还能活多久”柳生青镜无所谓的笑了,“估计最多也活不过半年,所以你让那位侯夫人好好权衡权衡,看她那位病中的世子若能拖个一年两年的也别用那药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