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0章 劝说阿娇
陈娇意识朦胧时感到有人紧握着她的手,睁开眼睛,椒房殿艳红的纱帐出现在她竹简清晰的眼帘里。
“阿娇,我的宝贝孩子……”馆陶大长公主双手紧握着陈娇,语调里带着惊喜和隐约的呜咽。
“阿娘。”陈娇浅色的唇动了动,喑哑的声音从喉间发出,“怎么……怎么回事……”
陈娇感到头昏昏沉沉,一阵阵酸痛和无力敢从身体的每个部位传来。她似乎有好多事情都记不太清楚了,只是这红色,椒房殿铺天盖地的红色帐幔让她回想起那个艳红神装的自己,雨帘里被雨水沾湿的长衣拖摆。
大长公主看着陈娇迷惑又暗淡的眼神,心疼的不得了,抚摸着她苍白的脸颊安慰道:“没什么,都会好的。”
陈娇不解的看着大长公主,稍稍一挪动身体就觉得身体沉重又疲累,腰腹的痳痛感觉尤为剧烈,简直要将她撕裂。
“恩……”陈娇忍痛闷哼一声偏过头,蜷起身体握紧了大长公主的手,哑声问道:“阿娘,我怎么了,我……”
大长公主没想到陈娇醒来后疼痛的感觉这样剧烈,也唬了一跳,一边按为陈娇说没事一边回身叫道:“赵谦,赵谦呢!”
赵谦,赵谦也来了……
片刻后陈娇在疼痛中隐约听到了清冷的男声:“太主,请让赵谦为娘娘施针把脉。”
接着陈娇感到虎口处传来银针的刺痛,不多时身体的疼痛感就缓解了下来,她终于慢慢舒展了眉头。
侍女们忙着为她擦汗端水,送服丸药。
赵谦施针之后站起身对大寒嘱咐了几句,似乎交代她按照之前开出的药方去煎药。
“赵谦,我,到底,怎么了?”陈娇看着长衫落拓的赵谦,有气无力的问
赵谦看向榻前神色犹豫的大长公主,大长公主似乎并不想让他多说,对陈娇温声道:“好阿娇,你在雨中晕倒了,眼前最重要的事把身姿调养好,至于这症候,你慢慢有精神了,再让赵谦说与你听。”
陈娇不顾大长公主的劝说,她看着赵谦,声音虚弱却坚持要他回答,“赵谦,本宫以皇后之名命令你,说出实情,我的,病,到底,怎么回事!”
陈娇的声音很低,语气也断断断续续,但她那双杏眼的威势令大长公主都有些忧惧。
赵谦是医者,他从不隐瞒病人的病情,既然大长公主不再坚持赵谦便淡声道:“娘娘本有一月有余的身孕,雨中小产昏睡一日一夜,这次小产本没有太大问题不会影响娘娘日后生育,但娘娘雨中受寒,加之本就体寒,才会造成剧烈的腰腹疼痛,施针服药善加调养便可缓解痊愈。”
“小产?!”
陈娇忽然攥紧了手中的锦被,她根本没有想过自己会怀孕!
她竟然真的怀孕了……废了那么大的周章检查之前延期的月事;不敢掉以轻心的询问御医;她那么谨慎的养护自己的身体……这一切就是为了确定自己是否具有孕育一个孩子的能力,然而上天偏偏跟她开了一个荒谬的玩笑。
她还不知道自己的身体里孕育了生命便已经失去了这个孩子。
大长公主看着陈娇震惊又难以置信的神情,心疼的劝道:“阿娇,其实这个孩子不要也是好事,赵谦,赵谦之前不是也说过,你也知道现在你身子太寒,就算把这孩子生下来也未必能够养大……”
“娘娘”安静的赵谦忽然开口,“赵谦身为医者从不避忌,实言相告娘娘,太主之语有不当之处,这个孩子根本不会降生。”
大长公主疑心就想开解陈娇,开始听赵谦说自己言语不实非常生气正要瞪眼发作,又听赵谦说这个孩子生不下来才连忙点头道:“是,阿娇,我和你阿爹就是不放心这些御医,特意让赵谦来照看你,你听赵谦说,听他说。”
赵谦并没有受到大长公主的影响,他神色平淡语调也不带任何感情,只是在陈述着一个既定的事实:“娘娘目前的身体确实不适合受孕,即使前日不落他日也会落下,三月之内必定小月。”
“你知道我等了他多久吗,我还不知道我等到了我的孩子……”陈娇平躺在榻上,喃喃而语,眼泪不由自主的漫出了眼眶,顺着眼尾滑落脸颊,最后落在了精绣的牡丹红枕上。
“娘娘保重,胎儿既未成型娘娘也不必为此伤感。”赵谦身为医者看多了生离死别早就看淡了病痛疾苦,说出的话总是带着淡漠世间的凉薄。
“阿娇,你和彻儿还年轻,孩子以后还会有的。太皇太后和太后已经训了他好几次了,我看他心里也难受,在外面守了一整天一句话也不说,阿娘知道你气她,不过你要有什么话……”
大长公主说这番话绝不是为刘彻开解,而是因为太过心疼陈娇。除了这等事她比谁都更生刘彻的气,因为御医们并非赵谦敢直言禀上,知道帝后不和的事都纷纷说皇后是怒火伤身,累及腹中月份尚轻的皇嗣才导致了小产。可大长公主深知夫妻之情非常人可比,陈娇小月说到底有刘彻的不是,但要想彻底排解陈娇失去孩子的痛苦,也唯有身为夫君的刘彻能够尽快办到。
“阿娘,我谁都不想见,我想躺一会。”陈娇闭上眼睛声音低低的,带着疲惫和伤感。
大长公主叹了口气,用锦帕轻轻擦着陈娇眼角的泪水道:“那好,那你就再睡会儿,阿娘就再宫里陪着你,我的宝贝女儿,我的好阿娇。”
大长公主从椒房殿路寝(生病或祭祀斋戒的时候要住路寝)出来时,等在内殿来回徘徊的刘彻几步就赶了上去,急切的问大长公主道:“姑母,阿娇怎么样?她好些了吗?朕是否现在能进去看她?”
大长公主冷视刘彻,目光中带着愠怒和厌恶,她理都不理刘彻就要绕道离开,还是薄太后赶过去和颜悦色的询问陈娇眼下的情况她才冷淡答道:“阿娇知道小产后心情很不好,她谁都不相见,只想睡一会。”
“姑母怎可现在把这事告知阿娇?!”刘彻也顾不上大长公主对他的冷淡和怒视,闻听陈娇知道了小产之事,又急又气,“她如今刚醒御医都说她身子不好情绪不稳,怎么可以再……”
“再如何?”大长公主忽然打断刘彻的话怒道,“这种事瞒得住阿娇吗?我真是不明白你有什么资格指责别人让阿娇知道了小产这件事。陛下,请恕我不明圣意,真正应该被指责的不是令她小产的人吗!?”
大长公主的话里满含讽刺,一语中的的提醒了刘彻谁才是这一切的始作俑者。
刘彻瞬间愣在原地,一句话也说不出口了。
从司马门回来后,刘彻在宣室殿前殿接见赵王刘荣和江都王刘非时得知了皇后小产,他在第一时间就撇下了两位诸侯王急切的赶回了椒房殿。
当他从全身被雨水湿透的卫青口中听到了陈娇小产的全部过程时,他的心一下就空了,站在椒房殿廊下,看着入柱的雨水顺着屋檐倾注而下,陷入了一种长久的失神和空虚之中。
一日一夜,无论是太皇太后、太后还是姑母大长公主的训斥刘彻都没有真正听进去,他只是一语不发的低着头状似聆听,然后在她们负气离开后重新站回椒房殿的门口,望着那紧闭的路寝雕花房门怔怔出神。
他想去看她,然而姑母守着,用太医留下的“勿扰静养”四字堂而皇之的阻止他进去,他没有硬闯,因为他心里的愧疚已经泛滥成灾,如果连姑母的许可和原谅他都得不到,那么他还有什么脸面和资格再去见她。
他为了留下卫子夫时曾对她说:你不能为朕诞下子嗣难道不许朕喜欢别的女人吗!
那个时候,那句话,已经是他能够找到的,为了减轻自己辜负她信任的最拙略也最合理的理由了。
然而不过都是不堪一击的借口,慌不择言的推脱。
现在呢,他连这个最最虚伪的理由也无法再说出口——他们有孩子了,日盼月盼的第一个孩子,可是他们在知道的一瞬间就已经失去了他们的第一个孩子。
就是他的错,一切都是,辜负她的信任在前,狡辩逞强在后,他无言以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