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东方朔的话说到这里刘彻早就应该明白了,可是今时不同往日,刘彻病急交加,一病就是十几天,现在大战将至又被匈奴掳走了正妻,他整个人都不太正常,脱口就冷声道:“朕若不发兵,不但做不好一国之君,连男人都算不上!”
张骞只得顺着东方朔的话解释道:“匈奴本就要打,天后也一定得救,但是陛下不能让天后成为要挟陛下调兵的筹码。陛下细思,若是匈奴人见陛下一怒之下修改作战方略,以后不是要利用天后牵着我大汉军队的鼻子走吗?他们见天后有用就更不会将她送还大汉,倘或陛下稍安勿躁平心处之,让他们日久觉得天后无用,臣通过邦交还是能尽量想办法解决。”
“日久?”刘彻怒极反而冷冷的笑着反问,“你打算多久?张骞你跟朕说你打算拖多久!先不说阿娇在匈奴要面对什么,这种事传扬出去,大汉的皇后,万民的天后被匈奴掳劫,天命啊,天命都跑到匈奴的王庭去了,朕这个受命于天的天子还怎么做下去?你要天下人都看朕的笑话吗?!你这博望侯是不想当了!”
张骞知道刘彻病中原本就有些神经质,只能先稳住他的情绪,进言道:“陛下,臣说错了,臣会尽快解陛下之忧,还望陛下以龙体为重将此事交于臣等。陛下,臣跟随的天子从不是这么意气用事的君主,请陛下明鉴。”
☆、第330章 抵达匈奴
作者有话要说: 还有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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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彻看着跪在地上的张骞认真又坚定的神情,无名的火气瞬间就如热水成冰一样冻结了。
刘彻靠在主位上出了口气,缓声道:“你们都退下吧,朕再想一想。”
张骞再拜,众人也都无声躬身行礼慢慢的退出了大殿。
刘彻保持着以手支额的坐姿蹙紧了眉心,他就那样坐着,一直坐着,直到掌灯时分。
“陛下。”
刘彻睁开眼睛,看到曹小北身后是正装行礼的博望侯夫人赵无心,曹小北手中为她提着的正是医箱。
“张骞让你来的?”刘彻叹了口气坐正了身体,似乎颇为无奈但还是露出手腕道,“请吧。”
赵无心微微低头然后起身上前在刘彻身边规矩的跪坐下来,隔着一方杏黄的绡帕搭脉慢诊。
刘彻还是面色沉郁的坐在主位上,时不时露出不耐的神情,片刻后向曹小北道:“去给朕拿樽酒来。”
曹小北应声就要去拿,却被赵无心无声无息的拦下来。
赵无心收了搭脉的手,一面折起绡帕一面平静的说:“还是请陛下不要饮酒了。”
刘彻看了赵无心一眼并没有说话,而是用眼神示意曹小北去拿。
曹小北去后大殿里只剩下了刘彻和赵无心,以及史官司马迁。
赵无心没有告诉刘彻他的病况,只是在不甚明亮的灯火中沉默的写下将药方,交给司马迁撰写备案。
曹小北的酒已经为刘彻端上了长案。刘彻拿起酒樽在手中晃动,心思似乎飘得有些远。
“陛下,她不希望您喝酒。”赵无心忽然轻描淡写的说了一句。
刘彻修长白皙的手指就顿了一下,他看向赵无心,语气有几分急切:“她对你说过?她还对你说过什么?”
“很久以前她问过我宿醉解酒的方法,她说陛下会头痛,她不希望陛下喝酒。在她来北巡之前有一日还莫名嘱咐我写一个医酒后头痛的方子,等曹宫监回来交给他。”
刘彻蓦然怔忪,片刻后对曹小北说:“你和司马迁都出去,朕与博望侯夫人说几句话。”
殿门被轻悄的掩上,刘彻放下了酒尊,目光没有焦点的看向大殿阴暗的角落,他好像自语一样轻声说:“朕从来不希望自己是一个儿女情长的帝王,更不想让别让臣子、百姓和后人对朕有这样的评价。说什么天命旁落,说什么无法面对天下,其实朕刚知道她被带去在匈奴的时候,朕的目的很纯,就是要发兵把她抢回来。”
“呵,没来得及想什么江山社稷天命所归。”刘彻苦笑一叹,声音里满是嘲讽和凄凉。
赵无心是个很好的听众,她的回话只有一句:“其实匈奴并没有陛下想象的那么不堪,如果陛下尽快恢复,几个月的时间她还是等得了。”
赵无心和张骞曾被匈奴扣押多年,在哪里生活过,她的话虽然像是安慰可在刘彻听来却矛盾又担忧。
“可是朕等不了。”刘彻说。
赵无心叹了口气道:“陛下很清楚是两军对峙决战才让她对匈奴而言有了非凡的意义,她才能被以礼相待,她不仅是匈奴与陛下交兵的筹码也是匈奴战败的退路。这些她也很清楚,她在等陛下取胜。可是陛下的冲动会让我军涉险,万一战败,以我对她的了解,她绝不会受辱。”
赵无心的这番话完全是从陈娇朋友的角度来说,她说的很委婉,但她的意思很清晰,如果汉军战败,通透高傲如陈娇,她一定会自尽。
这个道理刘彻不是不明白,然而当局者迷,刘彻在病中更是早就迷了心窍。
他沉吟良久才换了语气,认真的问赵无心:“朕的身体怎样,什么时候可以恢复?”
赵无心在眼神颓丧迷茫的刘彻眼中终于看到了往日深邃而锐利的目光,这一刻她的心底是高兴的,为了陈娇,也为不负张骞的重托。
她恭敬的回禀道:“若是陛下愿意,多则两月,少则半月。”
陈娇跟着都勒利不过骑了半日马就在匈奴营地换作了平稳的马车,两名笑容温顺却身手不凡的匈奴女子按照都勒利的安排陪侍在马车上。
都勒利在匈奴女子扶陈娇上车的时候玩味的笑着说:“汉庭皇后陛下,都勒利一定会将你安全的送到大单于的面前,请你不要动其他心思。”
陈娇回头不屑的笑了一声道:“千军万马,还怕跑的了一个女子吗?”
都勒利满含深意的微笑摇头道:“不,我是怕皇后陛下做什么伤害自己的事,让我没有办法回去跟大单于交代。”
都勒利确实想的很周到,都勒利这次出使可以说是无功而返,回去一定会伊稚邪冷落,他之所以动用了那么多骑兵损失了使团那么多人为的就是抓住陈娇弥补出使无果的后果,甚至还可以请功,但如果陈娇逃走或者自尽,他就真的没办法跟伊稚邪交代了。
陈娇明白都勒利的如意算盘,凛然冷笑道:“尊使真是狡黠,只可惜都是这等小聪明,没能让你在汉庭没有讨到半分便宜,也只有剑走偏锋来请功了。你放心,我可怜你,不会为难你。”
陈娇原本是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人,那一日她完全可以拔出匕首血溅沙丘让都勒利和右谷蠡王这些天的拼命追击一无所获,所有的如意算盘转瞬成空,可是她舍不下卫青的命。她若藏若躲,哪怕是死,都勒利都要找到一个向伊稚邪交代的借口,他们必定会搜索树林,而重伤的卫青身为战将必会自刎。
陈娇能把生死置之度外,可是她不想让几日以来拼命护她的卫青因此殒命。陈娇一直都知道,死亡是最简单的方式,但也是最不负责、最没有担当、最忘恩负义的方式,她绝不会用,就算是死她也要死的值得。
匈奴人为了战争和政治利益才把她带去王庭,这一点她很清楚,其实在她的心底她还是有一份坚信,她坚信这场对决之战大汉必胜,她还是在心底坚信,如果卫青脱困他一定会荡平匈奴。
她要看到那一天,她相信卫青会来,他一定不是一个失信的人。
十几天的行路后陈娇终于来到了匈奴的王庭大营,草场碧绿,苍穹高远,帐连数里,王旗展烈,这里的气象确实与一路走来的其他匈奴营地大不相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