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了,好了,大好的日子,瞧瞧你们那脸?跟别人欠你贰万两银子似的!”皇上不开心了,瞪着眼睛瞅着这俩位。
“二丫头,到母后这里来。”皇后娘娘觑着皇帝脸色,把二公主揽到了自己怀里。右下首的王婕妤一看,忙道:“三丫头,快来我跟前。”
二皇子看着四皇子忙开口道:“今日是四弟的寿辰,自然是四弟说了算。四弟说,你想要干什么?”他一边说,一边用眼神示意,恨不得把“赋诗”二字塞进他嘴里让他吐出来。
四皇子“懵懂”的捧碗:“吃面。”
二皇子:----你怎么可以这么没出息!
四皇子默默用镶金玉著挑着粉彩寿纹碗里的面条,心想:果然还是母妃的手艺好,这面真筋道。
其实热衷文人风雅的,大有人在,被针对的也不会只有四皇子一个。
与此同时,广泽殿白香圃里,也有满满的玉门娇女。皇上隆恩,端午节这日,凡是王公贵族,三品以上大臣都可以携带家眷来宫中领宴。袁夫人正和一帮诰命聊天,打发了书衡去四折四君子云母屏后头,跟女孩们一起玩。
顺王的幺女刘妍正和肃王的郡主翻花绳。理郡王的县主正和一帮小姑娘掷骰子,笑声朗朗。寿山伯的千金正和向华伯的小姐对花私语。在这一帮郡主县主,乃至不是什么主的贵女中,南安郡王的文和县主显得极为出众。
她身穿木兰青双绣梅花锦缎交颈袄,齐膝露出月白云纹薄绫裙,腰上豆绿宫绦系着一块莹润白玉,头上没有别的装饰,梳了简约的弯月髻,斜插了一支点翠白玉梅花簪,项上宝珠璎珞系着一片玉锁。稚嫩年纪,玲珑曲线尚未展露,身条却已有窈窕之相。
如今她正弯着腰作画,身边围着一帮有绘画技能加成的贵女或说笑或指点。
这个说“这芍药花瓣如此配色过度果然更显轻盈,文和姐姐想得好。”
那个道:“这线条和构图如此精妙,叶脉流畅,中气贯通,县主果然精于此道。”
依书衡看去姿势很规范,运笔很专业,果然是下过功夫的。不过若说十分好,却有些过了。她的《夏柳鸣蝉图》四皇子已经跟她赏鉴过,虽然在这帮女孩中已属难得,但毕竟功夫尚浅,又匠气过重,也算不得上上佳品。
“妙啊,这花瓣都要从纸上开出来了。哎呀,县主这笔简直神了。呵呵呵。”一个少女拿了鲛帕掩了口娇笑。
书衡听她奉承的太不堪了,便主动离那众星捧月的女子远了些。
孰料,她一进门就被文和县主盯上了,如今一动就被点了名:“袁家妹妹,听说你最近也在学画,不知有何宏论?”
书衡默默检讨自己:一定是刚刚脸上的嫌弃表现的太明显了。
“我不过两笔涂鸦,哪里能跟县主比?”书衡谦谦微笑,不卑不亢。
“妹妹过谦了,怎么会只有涂鸦之能?我记得夫人说过要请一流画师给妹妹讲学的。妹妹天资聪颖怎会无有领悟?”文和县主面上带着不可抗拒的微笑,“难不成夫人只是卖个吆喝?”
看着她脸上的挑衅,书衡顿时不悦。她素来以成年人自居,从不与小孩子一般见识。这死小孩也太讨厌了!扯上我的爹娘,那书衡绝对不能忍!她微笑着开口:“夫人自然要请,后来却因怜惜我年幼,不忍辛苦太甚而作罢。我倒是听说县主你,起五更打黄昏,夏练三伏冬练三九,练出了一手好画,笨鸟先飞的精神真是让衡儿感动!”
南安王妃往往一开口就是文和县主如何如何聪明,如何如何有悟性,现在却被书衡说成了笨鸟,顿时白净的面皮红涨了一片。文和县主原本就是父母常拿来立榜样的“别人家的孩子”不知不觉中拉了一堆仇恨在。身边围着的这一群也未必真正服她,听书衡“道破天机”都暗暗发笑:原来才女也不过尔尔。我要是如何如何定能怎样怎样------这个时候,她们才不会去想自己是否真能下的了那种苦工。
察觉到别人脸上的谑意,文和县主更是尴尬。她并不擅长与人斗嘴,也从来没被人顶撞过,显然不晓得如何应变。
那鲛帕少女忙道:“县主如此勤奋,真是我辈楷模,要是没练那么辛苦,怎么画的出这么好的画呢?”
她自以为补救,其实越描越黑,文和县主斥道:“你闭嘴!”
一个红衣少女看县主下不来台,忙转移话题,把注意力从县主的智商上引到她画的画上:“哎呀,若是没有灵性,没有智慧,一味苦练也不过是描样子,可县主这芍药,你们看看?可不是灵秀之作?实在神妙。”
她这么一说,文和县主的脸色才好看了一点。
“古人道:得自然可为妙品,得神韵可为神品。可若得自然得神韵,必得用心观摩,格物致知方可,正所谓文与可画竹而胸有成竹。倒不知文和县主画这芍药是自家园子里的,还是御花园李妃娘娘的?”这声音清冷如碎冰,虽然音量不高,但却让人听的清清楚楚。话语出口,顿时所有人都看了过去。
这问题可问的有点辣。谁都知道李妃有多爱芍药,而文和县主最近又全力逢迎太后和李妃。但若是李妃的芍药,不是你自家的,你肯定不能对着它格物致知。那无法观摩,又如何画的出妙品神品呢?红衣少女赞的太过分,被打脸了。
其实吧,照书衡自己来看,即便品种有别,那也都是芍药,还真不晓得李妃那两株有什么新奇。是以她的前半句话书衡都赞同,但觉得后半句这问题就是用来找茬的!而找茬这人,书衡还认识。
那个少女身穿桃红色金银缂丝对襟直袄,系一条雪荷色细纹罗纱裙,头上用一支金累丝花卉如意步摇压住正髻,左鬓插了一朵串珠花。一个人端端正正的坐在角落里,捧着五彩泥金小盖盅,腕上露着一对银叶丝缠绕翠玉镯子,脸上很有些孤芳自赏的味道。壁挂烛台的光芒恰好刚够照出她的人,愈发显得落落难合。
这是户部侍郎董大人的女儿董音。她爷爷是饱学大儒,也是“先帝捡拔以遗陛下”的老阁臣。以前那倔老头看书衡她爹十分不顺眼,没少置气,后来双方化解了矛盾,感情还不错。书衡爹爹以前也在户部任过职,不过后来告病辞了。因为跟董父颇处得来,两人到现在都还会一起下个棋喝杯茶。
董音秉承家训,也在努力往才女这方面发展。只恨董夫人并不如郡王妃地位高又有手腕,长袖善舞用心经营,把文和县主捧得才女之名冉冉升起。相较之下,董音反而不那么显著了。她因着自己母亲不善交际,不得不自己出来刷脸,心中别藏了一股幽怨。如今看着那文和众人逢迎,董音愈发有玉冷椟中之叹。等到她出语刁难书衡,便更看不下去了。你跟个小豆丁争有意思?
☆、第28章 皇室见闻
有句话说得好,人有两个贵在,一是贵在有自知之明,一是贵在自我感觉良好.前者是晓得自己能力的底线,后者是瞄准自己能力的上线.前者需要一部分勇气,后者需要一点点自恋.文和县主自幼被王妃母亲灌以醍醐灌以诗书,努力加天赋,让她的成长远比其他小孩迅速.所以与那帮还在抢衣服争宠爱的小丫头相比,她很难得的已经拥有了两个贵在----不多不少,处在“自知之明”和“自我感觉良好”之间。
文和县主是个聪明的,听了这句诘难,自然也发现了陷阱,就是不管承认还是否认都会落对方手里。她微微一顿,便回首对董音笑道:“董家姐姐所说甚是有理,小妹劣作,难堪重誉,不如你来指点一二?”
与其他娇生惯养养尊处优的贵女不同,文和的成长很励志。她刚出生他老爹就失宠,失的不仅是圣心还有骨气。每日葳蕤花下,病酒月前,名为派遣实为逃遁。她娘每天教育她,都拿她老爹当反面教材。她爹红日高卧,她就闻鸡起舞,她爹自由散漫,她就严于律己,她爹管弦丝竹---躺下听,她就管弦丝竹---自己动。大家都感慨郡王爷要是有他闺女一半的拼劲儿也不至于被陛下嫌弃到那种程度。文和县主有着自身能耐也有着外部优势被当成楷模传颂,标准的别人家孩子。
董音却也不惧,她姗姗步到案前,也不客气,随即拿起了笔放在花盘中染色,说道:“芍药素称甜媚多娇。箭头朱固然是好色,但过于正气肃然,倒不如茜素红。”她轻提皓腕,微转羊毫,给一片花瓣着好了色。
与闭门造车的文和不同,董音爱游历喜论争。她比文和县主阅历多,又比她见识广,这一下笔便见端倪,果然这一瓣轻重得宜,浓浅合度。不怕不识货就怕货比货,这样一展示,便不是行家也看的出文和县主的上色显得呆板,不够鲜活。
她竟然真的来指教了------文和县主非常讶异,这个臭不要脸的!等到董音挥笔完工,她的讶异变成了尴尬。文和县主原本的好涵养已有点装不下去了,看着高下立判的两片花瓣,脸色难看的像泼了墨。她这幅画原本就是要呈给李妃的,这么一来,她还怎么拿的出手?更重要的是,只怕以后谁都会知道自己画芍药比不上董音了。
有自知之明是一回事,众目睽睽被打脸就是另一回事了。但文和县主毕竟是有着两个贵在的人,认识到“残酷的现实”后,立即决定苦练一池墨,后来居上。这么点芝麻绿豆的优势,我还是轻轻松松超过的-----活在才女的光环下的文和还是很有才女的自信。大抵鼓舞式教育总比批判式效果好,经常被夸天资聪颖的文和,很迅速的明确了奋斗方向。从哪里跌倒就从哪里爬起来,文和县主依旧很励志。
“承让。”不同于稚女,董音业已发育,身材高挑,风姿曼妙,她微微一点下巴,收笔走人,颇有“事了拂衣去,深藏功与名”的傲然风度。书衡看了这一幕,忍不住有点发笑。结果董音走到她身边纤纤玉指提住她领子往外边推,一直推到外边走廊上,榴花池边:“可看够了?”
书衡压着笑,像模像样挽袖施礼:“谢英雄出手搭救,小妹在此谢过啦。”
“就你会说。”董音白了她一眼:“回去好好练!再被这种半吊子欺负了,我可不依你!”
“是是是。”书衡吐舌头卖乖。真要拿出实力来,她可不怵文和,不过她看看自己的小胖胳膊小胖手:算了,根没扎深之前,她可不打算招风。更何况,文和县主把她做对手,她可懒得跟小女孩计较。
书衡被针对,尚有个董音做了英雄来救她。四皇子可就没有那么好运了。二皇子眼看他吃完了面,喝完了汤,忙亲手拿过他的碗放到了一边,满面都是兄长对弟弟的呵护:“四弟,寿面也吃好了,告诉哥哥你想玩什么”
四皇子微微动了动,感觉他的手把自己腕子都捏痛了。心里忍不住叹了口气,面上却是无邪的笑“哥哥知道,弟弟诗文不强,强诌也不好,兄姐好意,定然准备了贺诗给我,我回头再拜领吧。父皇一会还要到前庭赴宴,我们不如玩个雅俗共赏的才好。”
二公主忙道:“四弟说的有礼,既然这样,我们就投壶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