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衡起立下拜:“衡儿谢爹爹教诲。”
公爷笑笑又把她拉进怀里。书衡像只小兔子一样往他怀里拱了拱:“爹爹,我是看那些不谙世事却忽遭大难的小伙伴,就想到了我自己,就想到了我有个好爹爹。让我们日子越过越如意的好爹爹。爹爹,衡儿好爱好爱你呢。”
公爷如今已经习惯了女儿时不时抽风性的甜言蜜语,只拍拍她的头:“你以后的日子要如意得自己过。夫人教你看账了么?”
书衡点头:“已看了不少流水账了。”她板着指头,如数家珍:“如今我读完了五经在读《庄子》,簪花体也练着。爹爹,你给我请的师傅好厉害,他连画画弹琴也一并教了。而且他不仅能写颜筋柳骨,右军笔法,他还能两只手一块写,真是厉害!”
“文人雅技,是该会些。林先生乃是教学生举业的,手下进士不知凡几,教你不过是定海神针捣米耳。”
书衡笑道:“我也知道林先生教我委屈了,所以我先送鞋袜又捧茶捏肩的,每日都让他开开心心。”
袁国公捉住她的手指笑道:“怪道这上头戳俩窟窿,原来是为着孝敬老师。林先生每年都被士林学生追着跑,如今是躲清闲,教你也是两相成全。”他细长的手指端住女儿脸蛋看了看:“读书辛苦。瞧,有下巴了。”
书衡微囧:“是是是,伏案苦读是减肥瘦身第一良方。”
袁国公笑道:“别的怎样都好,只一件事,女孩子终以管家为第一本领。才女也好,淑女也罢,这都是锦上添花的,不可本末倒置。你要跟娘亲好好学。我听前段时间你那小丫头传的话,说你又是画画又是背书,还抚琴抚的飞鸟惊雀?你也立志要做个才女呢。”
书衡点头。这也是袁夫人的理想。
“你可知道这大夏最出名的才女是谁?”
书衡想了一想:“董音?文和?”又想想道:“女先生白素媛?”
“不。是你的祖母。”国公爷换了个姿势,仰面躺平,书衡把石青色金线蟒引枕给他整了一整,重新靠好。闻言怔了一怔,她于此生的祖母素未谋面,对她的印象仅仅是祠堂的一副牌位,还有园子里那个月心庵。此时忆起当日董音“才女血脉”之语,才知她说的是袁老夫人。她一开始还以为说的是袁国公,这会儿才想到袁国公不是举业出身,也没有什么才子的名号。只能说那手字太能唬人了。
“江东陈家,琴棋书画无一不通,诗词歌赋样样来得的才女。”
书衡沉默不语,她从袁夫人那里获得过一些信息,大约知道这位老祖母不怎么擅长当镇宅夫人。袁国公总是严守“为尊者讳”,缄口不提,如今为之,也是要警醒女儿。
“先祖母是高洁之人,风雅之士,又慈悲为怀,难免为小人蒙蔽奸佞诋毁。自古过高者最易遭疾,过洁者凡最易遭嫌。女儿更甚。再有天生一段柔肠,三分软意,圣人言读多了,难免构陷于俗辈。”
其实这番话说的相当委婉含蓄,他就想说你不能跟奶奶一样,只知道文墨丹青黑白宫商,不懂置业治家管束下人,那可没有什么好结果。孤高自许不可取,目下无尘要不得。若真对上六岁孩童,只怕根本听不出这话里褒贬。
袁国公似乎也意识到了这一点,支起身体正颜看着她,半晌,却又叹道:“罢了,我的女儿总不至于委屈自己。”
书衡认真应是,展颜笑道:“爹爹放心,衡儿不会变成书袋子也不会变成书呆子。恰好夫人身子不方便了,我倒可以帮着管家呢。”
袁国公笑道:“此话当真?你才多大?倒是先把自己的一亩三分地管好了吧。难道那些风言风语你一点不知?”
“咦?”
公爷捏她的脸蛋:“你要建义庄,这是好事。夫人自然不会减你的开销,但你手下的小丫头们日子可没那么好了。当初因为你的注意赚了大钱,那些跟着你的人沾了光,三天两头不是有果子就是衣裳,甚至时不时就有铜钱,如今可是没有这些福利了。说知足谁都懂,要做到却不容易。尤其现在,你封了县主,她们依然觉得日子不如从前,可不会有丧声歪气心意难平的?夫人故作不问,也是有心试一试你”
书衡顿时脸红如苹果:“我竟不知-----”
“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了吧?”
“爹爹莫打趣我了,衡儿知错了。”书衡把头埋到他怀里。“我这就去把事情解决掉。”
发生这种事情,书衡如今知道了,倒也不意外,只是松散惯了从没操心过。
虽然娇生惯养,不论今生前世都被保护的很好,但她毕竟不是不知人间烟火。想当初她跟朋友一起去某个福利院,探望那些孩童的时候每次都会带着一些零食。后来有一次时间紧,没顾上,她想着照例做做游戏讲讲故事,结果看她两手空空便有几个小孩冲她翻白眼,嘴里嘟嘟囔囔的不知道说些什么,但肯定不是好话-----她当时心里很难受,但后来想想这帮小孩缺少必要的疏导和爱护,狭隘些也可以原谅。但可以理解不代表从容接受.
“别拱,痒痒的。”袁国公把女儿提着领子拉出来:“现在急什么?反正拖了这么久了,你陪着夫人吃饭是正事。”
书衡抬头:“爹爹不吃吗?”
“我在这竹簟上靠了一个时辰,现在矼的骨头痛,要去散一散,你请夫人待会叫人送份素斋到月心庵。”袁国公轻轻揉着肩膀。
书衡默默黑线:爹爹,你太纤瘦了。
在书房伺候的小厮常玉来收拾书本,看到书衡还站着便道:“大姑娘小县主?您是在等蜜桔姐来接吗?”
书衡头一歪指着袁国公掩映在花木小径的身影:“我目送我爹。”
常玉乐了:“我跟您一起目送?”
“别,你忙你的。”书衡一转眼看到他收起的书本:“《治水九章》?爹爹是要效仿大禹吗?”书衡用手指摸着古朴的书名。
常玉悄然竖指点上唇:“姑娘小心,大禹岂是谁都能效仿的?”书衡先是一怔,继而脊背微冷:她到底不比当世人谨小慎微,再这样言辞疏忽只怕会犯大错,当即正色道:“谢小哥提醒,我再不大意。”又赞道:“难怪爹爹挑了你书房伺候,真是忠心又机警。”
“应该的。”
“难怪我这几日看到工部那位大人来府里做客呢。”书衡忽然冒出这么一句。
“咦?”常玉有些讶异,他上下打量一番书衡:“小姐真是聪明的吓人,只怕您也猜到了。正式的雨季还未开始,但江淮地区暴雨已经痛下三场,根据天照历的推算,今年七龙治水,雨势凶猛,往后只会增不会减,只怕河坝堤防承受不住。”常玉道:“公爷这段时间就想这个呢。小姐你知道就是了可千万别跟人讲,这尘埃未定的,都是机密。”
“是是是,你放心。”书衡摆摆手,蹦蹦跳跳的走开,一团孩气。
☆、第39章 书衡治下
荣华堂内,袁夫人正和红袖绿衣两个做针线。有孕以来,家中事务就安排得用可靠的婆子去管,她的日子很是悠闲。
恰好此时下人送了解暑汤过来,书衡亲手榻接过来,笑眯眯凑到袁夫人身边:“我来孝顺母亲。”袁夫人正在怕热时候,如今还在吃温和的降火羹。
袁夫人果然就着她手喝了一口,笑道:“冰糖,银耳,雪梨,梅子,甘草,甜丝丝酸溜溜,你尝尝。”书衡再吃货也不会跟孕妇抢汤,固执的把勺子递到她唇边:“娘亲吃吧。衡儿中午的时候刚喝了一大碗呢。”
袁夫人到底挑了块梨子送到她嘴里,书衡吃着甜津津的香梨,郁闷的摸摸脸蛋:“我要是变成肥猫了都怪娘亲。”
“长高了自然就瘦了。”袁夫人并不在意。书衡做了个阿弥陀佛的手势,小脸一本正经:“佛祖保佑,娘亲说的一定要成真。”顿时连侍立的丫鬟都撑不住笑了。
书衡传了国公爷交待的话。袁夫人皱了眉:“怎么又吃素?还是这样,一到夏天就弃荤腥绝酒肉。他说瞧到油吃不下,我都吩咐厨房把油脂过干净了,那鸡汤比我这有孕的人吃的还清亮。我想想,这毛病好像是去年夏天有的,得改!”
书衡抿嘴笑道:“夫人且安心养着吧,爹爹爱惜身子呢,决不会由着性子来的。”
她陪袁夫人用了家常的晚宴,又看袁夫人亲自装了一道绿豆香米粥,芝麻烩青菜,蘑菇炖人参豆腐,水笋丝,白灼芥蓝四个素菜,另加一份象棋眼小馒头,一份如意粉蒸糕。她犹觉不足,书衡笑着劝道:“这些足够了。爹爹向来食性不好,夏天更甚,若是又剩下一堆回来,您更不开心。”袁夫人悻悻的放了手:“吃什么不好,非得吃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