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子固听得出来,声音里信心已然不足。
于是再开口,他将调门提高了:“闵大,你是跟我多少年的老人了?什么风浪没见过?这点子小事也就能唬住半大小子!你怎么也怵了?!”
难得多说了几十个字,闵大诧异地抬头看着秋子固。
秋师傅,难道你不知道,越是这样着意,越是看得出,此事重大么?
秋子固的脸,被月光照得通透一片,闽大一眼就看出,对方额角上绷紧的青筋,正跳得狂暴。
于是再没说一个字,闵大躬身退了下去。
秋子固独自一人站在院里,露水下来了,也不知道,沾湿了衣服,也不知道。
两日之后,宫家张灯结彩,大宴宾客。
宫老爷生了三儿一女,女儿远嫁进京,二个儿子也在京里任职,只有老大,因科业上无所作为,因此留在家里,帮着料理家务。
今日这事,原是宫老爷留在家里的这位嫡长子,宫大爷纳采的第三个小妾,生下了宫家至今为止第一个长孙,虽是庶出,可到底是孙辈中的头男,因此足月之后,自要大办特办。
宫家可算淞州第一大户,因此到了这一天许多亲邻堂客女眷,都送礼来,家里前边大厅上少不得摆设筵席,请堂客饮酒,挤得满满当当,还不停有进来的。
不一时,眼见差不多熟悉的堂客官眷到齐了,宫夫人先吩咐在卷棚摆茶,众人有说有笑,冷不丁听见外头有小厮慌张跑进来:“回太太的话,程府送礼来了!”
宫夫人吃了一惊:“哪个程府?”
小厮慌得浑身打抖,话也说不连贯,一个官眷就笑了:“宫夫人想也忙糊涂了,放眼淞州,哪里还有第二个程府?自然是巡抚大人家了!“
落后才进来的一位太太也笑:“应该是巡抚大人没错,才我进来时,就恍惚看见,好像是程家的八人大轿到了,绣帘上还有他家字徽呢!说不准程夫人也到了呢!”
宫夫人立刻起身向外迎去,嘴里一迭声喊请,又回身叫大奶奶:“快跟我出去迎客!”
又叫几个姨娘:“替我这里张罗着!”
嘴里又请在座诸位见谅些。
再厉害的地头蛇,再显赫的本地大户,见了主管官员,少不得弯腰。这是规矩,在场也都是大户堂客官眷,自然都很理解。
一时宫夫人与大奶奶到了二门前,果见大轿换了小轿,抬进来一乘精致软轿,四个妈妈并四个丫鬟随行跟着,穿戴皆与一般人不同的。
“不敢劳动程夫人大驾!”宫夫人立刻迎上前去,作势要跪,被一位妈妈快手拉起。
软轿绣帘被丫鬟拉开,程夫人慢慢下来,脸上笑意盈盈:“宫夫人这是做什么?早就想来拜访,只是寻不着由头,现在不好了?两全齐美!”
宫夫人满面堆笑,又叫大奶奶上前请安:“这是哥儿有福气,我们本不敢劳动去请,没想到程夫人竟亲自来了,实在折煞小儿了!”
大奶奶要跪下,也叫程府的妈妈拦住了。
“何必这样多礼?大家一家亲似的,才热闹呢!”程夫人一手一个,携宫夫人和大奶奶同入二门:“不瞒二位,我在这里呢,是一个人也不认得了,白来了几个月,只有空坐在家里。好容易贵府办事,这下好了,我得了机会,就不给我帖子,我也忙忙都预备好了,上门来一为瞧瞧哥儿,二来,也正好将这里官眷们一一都认个脸儿,下回再上门,也不好说不认得我了,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