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三娘失笑一声,她想不出自己跟别人有甚么不同,都是一样为了过日子,有些人运道好,不用费力也能活得很好,她自小到大的运道差了一些,做甚么事都要靠自己,要是一定要说哪里不一样,那便是她不肯服输,除非她躺下不能动了,否则谁也休想说她不中用。
沈拙看到顾三娘不以为然的样子,便问道:“三娘,你们屯子里有穷苦人家么?”
顾三娘挑了一下眉梢,她说:“那自是有的,我们屯子里最不缺的就是穷人。”
“有些人明明穷得要死了,却仍是窝在那一亩三分地里不肯动弹,要他挪动一下,就跟要了他的命似的,就好比那坐井观天的蛙,不跳将出去,永远不知外面天有多大,地有多阔。”
顾三娘笑了,她说道:“我明白了,你这是说我就是那跳出井底的蛙呢。”
沈拙摇头说道:“你不是井底的蛙,你是困在井底的龙,只要遇到一个良机就能冲上云霄了。”
“胡言乱语。”顾三娘嗔怪的看了他一眼,再没听谁拿龙来类比妇道人家的,她转而又说起开铺子的事:“无论如何,铺子我已是赁下来了,省得到时夜长梦多。“
“你铺子还没开,已打听了这般多的消息,再不用说了,不管是刺绣铺子还是胭脂铺子,你做买卖必定是能成的。”
顾三娘又瞪了沈拙一眼,说道:“我正正经经来找你商量事情,你尽说些没用的,下回我还不如去找秦大娘她们合计呢。”
沈拙笑着回道:“所有的事情都叫你想全了,哪里还有我的用武之地。”
两人说了几句话,朱小月过来喊顾三娘有事,那顾三娘懒得再听沈拙说下去,于是自到主屋去了。
往后的几日,顾三娘仍旧没有接到管永旺的消息,此时她已是绝了要开绣铺的心思,专心打听胭脂铺子的各项事议,谁知就在这一日,管永旺过来了,顾三娘看到他,先是一惊,又将他让进屋里来,并打发小叶子去请沈拙作陪。
不一时,沈拙过来了,顾三娘给他二人上了茶,等着管永旺说话,此前心中已有了许多准备,便是金家不许她在县里开绣铺,她也不会失望,是以顾三娘直接问道:“永旺叔,你就直接说罢,不知东家是个甚么意思?”
管永旺抬起眼皮看着她,他脸上带着笑意,说道:“总是你结下的福报,去年你拼力绣成那幅松鹤延年图,保住了绣庄的声誉,东家便说,这天下大的很,多你一家或是少你一家,都无碍金家的生意。”
这意思即是默认顾三娘能在县城开绣铺,实则先前管永旺对绣庄的东家提起此事时,金家一直未曾点头,顾三娘要是走了,再想找这般手艺了得的绣娘也不是那么容易,是以他便一直拖着,就是想逼着顾三娘回头,不想七等八等,却打听得那顾三娘竟要去别的买卖,金家见此,索性卖她一个人情,这样也能替绣庄博一个仁义的名声,横竖她一个妇道人家,又能做得起多大的生意呢?
顾三娘本来已是死了心,谁知如今却峰回路转,她吃惊的问道:“东家这是答应了?”
管永旺微笑着点头,他跟顾三娘共事多年,金家能容她接着吃这碗饭,管永旺也替她高兴。
那顾三娘缓缓坐直了身子,她默默垂头沉思片刻,又抬头对管永旺说道:“永旺叔,多亏了你替我跟东家说情,我这厢先谢过你了。”
坐在顾三娘对面的管永旺暗自打量着她的神色,她嘴里虽说着道谢的疾,却不像他预想的欣喜,只是这话他却不好细问,于是便道:“老话说善有善报,这都是你自己挣下的,我不过是从中传句话罢了。”
听了大半晌,一旁的沈拙开口了,他微笑着说道:“金老板是个慈善人,也不妄顾娘子在他手下做了一场工,只不知到时这铺子开起来了,有甚么讲究没有?”
管永旺一楞,不知沈拙这话的意思,待他转念一想,心里顿时明白过来,沈拙是读书人,思虑的到底还是仔细一些,他这是担心顾三娘日后开了绣铺,仍要受制于金家。
“不过是开间铺子养家糊口罢了,能有甚么讲究?”管永旺笑着说了一句,彻底打消他们的疑虑。
听了管永旺的话,顾三娘和沈拙这才暗暗放下心来,管永旺又问了几句她铺子开在哪里,打算何时开业,三个人闲聊了几句,管永旺便要家去。
顾三娘和沈拙亲自将管永旺送到院门口,直到他的身影出了巷口,两人这才回身进了院子里,沈拙见顾三娘自从管永旺走后,就一语不发,便问道:“金家即是答应你在县城里开绣铺,为何你仍旧还是心事重重的样子?”
顾三娘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她说:“按说刺绣是我的老本行,能开一间刺绣是我想了许久的心愿,只是前不久打听得那胭脂生意,我暗自估算了一番,其中利润大有可图,我一时倒有些丢不开手了。”
沈拙和她相处久了,说话再不像先时那么客套,他听了顾三娘的话后,摇头笑道:“你呀,岂不闻有句话叫人心不足蛇吞象?”
顾三娘虽没有读过书,却也能听出他说的不像是甚么好话,她叹了一口气,说道:“如今我心里也不知该如何抉择呢。”
这事沈拙倒不好替她拿主意,他看着顾三娘说道:“那铺子眼看着就要交付于你了,你还需速速想好究竟要做甚么生意才是。”
顾三娘略微思索片刻,很快便做好了决定,她说道:“还是先开锈铺罢。”
她是头一回做买卖,手里的本钱也有限,自是以稳妥为主,做胭脂买卖赚钱是赚钱,却要投入不少的银钱,若是往后立足了根本,又摸索出了门道,那胭脂生意,她定要去探一探其中的虚实。
☆、第36章
正月一过,顾三娘在西街租赁的那间铺子已是粉饰一新,她又花钱请人打了箱柜,重装了门脸,秦大娘看着她花钱似流水的往外淌,不禁很是替她心疼。
铺子新装之后,接下来就该想个名儿,这便轮着沈拙出马了,因顾三娘家的铺子专做刺绣买卖,她这掌柜又是个妇道人家,于是沈拙取了‘珑绣’二字,顾三娘听着很是喜爱,特意着人打了一块招牌挂上,如此一番忙乱,顾三娘的珑绣庄很快就要正式开业了。
开业的这日,顾三娘起了个大早,她先带着鲜果香纸来到城隍庙,祈求自家铺子开业大吉,只待敬神之后,天色已是大亮。
眼见时日不早,顾三娘匆匆来到西街,此时临街商户已有开门营业的,也有从乡下来的庄户人挑着担子吆喝着叫卖农家自种的新鲜蔬果。
顾三娘开了店门,隔着她几家的是一家布庄,这会子布庄的伙计将门板卸下,他看到顾三娘,冲着她问了一声好,又说道:“顾掌柜到得可真早啊,你家铺子今日是要开业罢?”
顾三娘微笑着点了点头,说道:“正是呢。”
那伙计朝着她拱了拱手,嘴里笑道:“恭喜恭喜,祝贺顾掌柜生意兴隆,日进斗金。”
听了他这句话,顾三娘道了一声谢,又笑眯眯的回道:“借你吉言了。”
这布庄的伙计名叫福全,如今二十来岁,是布庄掌柜的侄儿,略微识得几个字,为人很是机灵,只是不知为何到了这个岁数却还不曾取亲,福全见早晨店里没有甚么客人,他家叔叔又不在,于是干脆站在一旁跟顾三娘闲话,他问道:“顾掌柜,我听说你先前在金氏绣庄做绣娘?”
顾三娘点头称是,那福全见此伸出了拇指,笑道:“往常从没听说哪个绣娘出来了自个儿开铺子呢,你这还是头一个呢。”
顾三娘但笑不语,不一会子铺子就要开业了,店里还有许多杂事要做,她对着福全点了点头,便进到里间开始扫尘。
过了一盏茶的工夫,小叶子也来了,自打家里要开铺子,她连学都不上,每日跑前跑后的跟着帮忙,再加上前不久她要照看生病的顾三娘,先前学的那几个字都快要忘干净了,而今顾三娘做起买卖来了,越发知道认得字的好处,不说别的,就是记个账目,哪一样儿不得要写会算?前几日租这铺子时,契书还是沈拙替她看的呢,故此顾三娘便对小叶子说了,等这段时日忙过了,仍旧要她好生跟着沈拙去读书,便是她自己,也正在学着打算盘记账呢,只是学这些东西可比刺绣难多了,好在家里有个小叶子,对门又住着沈拙,遇到不会的,顾三娘也能有个请教的人。
小叶子到了之后,先跟着她娘把铺子里里外外打扫得干干净净,顾三娘见到街面上的人越来越多,便拿出几十个铜钱,又对小叶子说道:“你去前面的干果铺子,不拘甚么称些花生瓜子,等会子店里来了人,每人抓上一把。”
小叶子接过铜钱,出了铺子去跑腿。
没过半晌,顾三娘远远看到秦大娘和朱小月抱着孩子来了,她们后面还跟着沈拙和御哥儿父子二人,她迎了上前,笑道:“你们来了。”
几个人被顾三娘引进店里,御哥儿冲着顾三娘供着小胖手说道:“恭喜顾婶娘财源广进,红利滚滚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