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暗自思忖了一番,顾三娘问道:“这信还是寄给我们当家的么?”
店小二摇头说道:“不是哩,是寄给你的。”
顾三娘先是一楞,随后莫大的喜悦涌上心头,除了沈拙,是再没有旁人会给她寄信的,她连忙说道:“快拿给我看。”
店小二拿出一个油纸包,顾三娘急切的接过来,她想也不想就朝着家里快步走去,要叫御哥儿读信给她听,那店小二看她不管不顾的样子,嘴里连喊几声:“哎,顾掌柜!”
顾三娘很快想起她还没给店小二跑路费,她从荷包里数了十几个铜钱,还特意多给了两个,并说道:“再有寄给我的信,还请你快快的帮我送过来。”
那店小二爽快的答应着,顾三娘便匆匆进到院子里,这会子三个孩子正在踢皮球,她对御哥儿说道:“御哥儿快来,你爹寄信来了。”
“真的?”御哥儿和小叶子惊喜的跳了起来,就连坐在门口剥花生的秦大娘也站起身问道:“御哥儿他爹来信了?”
顾三娘点着头,她小心翼翼的拆开油纸包,一旁的御哥儿一眼就看到信封上的笔迹,他欢喜的说道:“果真是爹爹的家书。”
“快读给娘听听。”顾三娘嘴里不停的催促着御哥儿,秦大娘也走过来,几个人围着御哥儿,接着就听他用稚气的声音念着书信上面写的内容。
这封书信似乎写得很匆忙,沈拙只说他已在京城安顿下来,并且见过东方检一面,他一切都好,叫顾三娘不要牵挂。
顾三娘眼圈儿一红,沈拙的来信让她悬着的心总算能落回肚里,她问道:“这信是甚么时候寄的?”
御哥儿回道:“有一个多月呢。”
顾三娘算了一算,看来沈拙是刚到京城,就给她们写了信,两地相距甚远,能在这个时候送到已经算是快的了,顾三娘又叫御哥儿读了几遍,便说道:“你今夜就给你爹爹回一封书信,明日我托人送出去。”
御哥儿拿着书信翻来覆去看了几遍,说道:“可是爹爹没说他住在哪里,咱们写的信该寄到哪里去呢?”
顾三娘的笑容慢慢敛去,她想起沈拙在京城是有正事要做,他既是刻意没有留地址,想必也是叫她们不要回信的意思,想了片刻,顾三娘说道:“既如此咱们就暂且不要回信,想必你爹爹再过不久还会再寄信回来的。”
御哥儿点着小脑袋,顾三娘接过书信,她用手指轻轻摩挲几下,低头沉思起来。
☆、第68章
日复一日,郦县下了几场冬雪,这期间顾三娘又收到几封沈拙寄来的书信,有一次甚至还有京城当地的土仪,只是沈拙始终没有留他在京里的住址,顾三娘就是想给他寄一封书信,也不知该发到何处。
夜深人静的时候,顾三娘会在灯下一遍遍的翻看沈拙写得书信,纸上的字她不认得,可是信里写的内容她却记得一字不差。
随着年关将近,珑琇庄的买卖越来越好,去年这个时节,顾三娘收了不少皮草,很是赚了一笔钱,今年顾着家里,这桩生意做不了了,只不过就算铺子里每日进账可观,顾三娘的眉头也一日紧似一日,原来自从冬至接了一封家书后,顾三娘就再也没收到沈拙的来信,她每日都要往东升客栈询问有没有她的书信,可惜回回都是失望而归,想到没有消息的沈拙,顾三娘急得都在背地里哭了好几场。
转眼便到了过年,这个年夜饭,顾三娘一家都没吃好,到了大年初二,她带着两个孩子去给秦大娘拜年,秦大娘看她愁眉不展的样子,心里叹了几口气,她刚刚和沈拙成婚的那些日子脸色红润,神采奕奕,这才没几日,又瘦得脱形。
“御哥儿他爹还没消息?”秦大娘问道。
顾三娘黯然的点了两下头,秦大娘又摇头叹气,当日顾三娘说他要外出访友,她就不信她说的话,就算是要访友也没必要把学馆给关了,再说这访的哪一门子友,家里不管,过年也不来一封书信,可是这小两口不说,想必自有他们的道理,秦大娘就算是顾三娘的干娘,也不好干涉。
沈拙没来信,除了顾三娘,家里两个孩子也惦记,御哥儿本来正和秦家小哥儿说话,他听到秦大娘的话,认真的说道:“秦奶奶,我爹爹说三五个月就回来,我算过了,再过不久他就会到家的。”
秦大娘故意逗着他,她说:“你爹爹一走就是这么些日子,等他家来了,御哥儿别理他,好不好?”
御哥儿脑袋摇得跟拨浪鼓似的,他说:“不行不行,爹爹不是有意的,他外出肯定有正经事要办。”
说完,他又跑到顾三娘面前,眼巴巴的对她说道:“娘,你也别不理爹爹,要不他就太可怜了。”
顾三娘朝着御哥儿笑了笑,孩子这么懂事,从来不在她面前吵着要爹爹,可是她比谁都清楚,御哥儿是把思念藏在心里,他每晚睡着的时候,就会在梦里念叨着要找爹爹。
“放心罢,娘肯定不会不理你爹爹,顶多到时骂他两句。”
御哥儿见此,总算放下心来。
冬去春来,又是一年万物复苏的时候,巷口的那棵大榕树早就返青,沈拙却像是人间蒸发一般,顾三娘得不到他的半点音讯,御哥儿日日盼望着,这种苦等不光大人内心煎熬,就连孩子也跟着一起备受折磨,原本成日笑眯眯的御哥儿,这些日子脸上全然不见一丝笑意。
这一日,顾三娘坐在铺子里绣着一副观音菩萨送子图,还没动几针,就听得‘砰’的一声,从外头飞来一块大石头,好险顾三娘及时躲开了,要不然那石头非得砸到她的头上不可。
顾三娘惊魂未定,她转头一望,那大石头落到柜台,将她的柜子砸了一个大洞,她朝着门口气道:“是哪个不长眼的,这么大的石头,也是能乱扔的?”
她却不知道这石头是有人故意砸的,顾三娘出门一看,只见门口站着几个人,为首的是一个三四十来岁的男人,他穿着一身长袍,头戴书生方巾,此刻正满脸怒火的瞪着顾三娘。
顾三娘细细一看,这人可不就是城里的孙举人么,平日这孙举人时常在街面上走动,她倒是认得他的,早些日子他娘子李氏还到她家的铺子里来逛过呢。
“竟是孙举人,敢问我是哪里得罪了你,你要下这般狠的手?”顾三娘可不会因他这举人身份就退让,他要是说不出个子丑寅卯,就算他是举人老爷,她也照样要将他一顿臭骂。
这会子四下围了不少人,孙举人也不嫌丢了读书人的斯文,他对着顾三娘骂道:“你男人沈拙科举舞弊,连累我们全州的举子被除名,读书人的脸面都被他丢光了,如今我十年苦读功亏一篑,我就是杀了你们也难解我心头之恨”
听了他这话,顾三娘整个人懵了,沈拙是去搭救东方检,况且他并未参加本届的科考,又怎会科举舞弊呢?
顾三娘定了定心神,她对孙举人说道:“孙举人,你是不是哪里弄错了,我相公不曾去赶考,是绝对不可能做这事的?”
孙举人冷冷一笑,他说:“这天大的事情,岂有能弄错的?沈拙买卖科考题目,如此的目无王法,所幸差役已抓了他这大败类,你就等着他秋后问斩,替他去收尸罢。”
原来,春闱头几日,就有人传言能花重金买来考题,事关科考公正,自是举子们最重视的大事,不久朝廷开始彻查此事,很快揪出幕后主使,正是从全州而来的沈拙,听说还跟太子有些甚么干系,这其中的纠葛,孙举人也不甚清楚。
只因沈拙现籍落在全州,全州所有的举子受他牵连,要想再参考,只能等到三年之后,为了此事,全州被退回的几十名举子恨极了沈拙,丢尽颜面的州府大人也大为震怒,可是朝廷旨意已下,已再无回转的余地。
顾三娘眼前一阵发黑,她断然不会相信沈拙会舞弊,可是孙举人的意思,沈拙已下了大牢,显然他如今处境堪忧,她顿时唬得六神无主。
那孙举人看到顾三娘呆住了,又口出恶言说道:“像你这等的妇人,抛头露面不知羞耻,活该等着再做寡妇!”
“相公,你就少说两句罢。”李氏赶过来了,她见自家男人说得实在太刻薄,忍不住出声劝了几句。
孙举人对着他娘子大声吼道:“你一个妇道人家懂得甚么?要不是沈拙,不说一等的状元,好歹进士的功名我也能捞一个回来,而今我又得蹉跎三年,我骂两句解恨还算是宅心仁厚的呢。”
说完,他又指着李氏的鼻子骂道:“还有,谁准你出门的,你甚么时候也被这姓顾的女人连坏了,好好的妇人不学着以贞静为重,是不是想我把你休回娘家?”
大庭广众之下被夫君无端责骂,李氏脸上臊得通红,她眼里蓄满泪水,捂着脸一路小跑着走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