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夫人拉起阮安柟,搂着她也在安槿床上坐下,看着她酷似小女儿的明艳动人的殊色,心里一阵疼惜,她再看已从床上坐起的安槿,虽然年岁尚小,却也已经灵动惊人,想必再过几年,可能比她几个姐姐还要出色。这样的容色,又有赵家的血统,却偏生在没落的阮家,不好好谋算,可不知得会被多少人算计。
老夫人握了阮安柟的手,盯着她们正色道:“好吧,柟姐儿,槿姐儿,既然你们执意要知道,这本也是和你们息息相关的,外祖母就告诉你们。但你们记住,你们不仅是阮家的女儿,也是顺国公府的外孙女,无论怎么样,外祖母都会站在你们身后。”
说完这些,她才错开目光,盯着窗外暗黑的夜色,缓缓道:“你们知道我们赵家的女儿自来有与皇家联姻的传统。不说远了,就是先皇时期,就有皇后娘娘和淑妃娘娘,也就是后来的慈懿皇太后和赵太妃娘娘,都是出自赵家。而到你们这一辈,你们的大表姐也嫁给了皇后所出的嫡子三皇子。可是你们不觉得奇怪吗?你们母亲这一辈,竟是一个也没有嫁入皇家。”老夫人慢慢说着,神色傲然又有些悲凉。
这有什么奇怪的,安槿心道。我记得以前看书上都说皇帝最喜欢平衡,如果真有什么后族,早晚都得给灭门,怎么可能让你一直做外戚,外戚不都是很玄妙的存在吗?权势长到极点,之后要不就被灭了,要不就自己萎缩了。赵家这样的存在已经够奇葩了。她就没见过前皇室能这么荣耀的好端端的一直存在着,还成了传说中的后族。
但安槿不想打段外祖母的诉说,就把疑惑和好奇压住了。
“其实,你母亲和你大姨母本来都有可能嫁入皇家。可是阴差阳错,你们大姨母拒绝了三皇子的求娶,嫁给了当时的苏相次子也就是你们现在的大姨父。你们母亲,则是因缘巧合错过了还是太子的当今,嫁给了你们父亲。”老夫人一字一顿道。
安槿心里一顿吐槽,果然如此,果然让她给蒙对了,这么狗血,她以为她穿到了一个没落侯府宅斗本,后来发现是勋贵的豪门传奇,现在则是宫廷爱恨情仇记。不过,既来之则安之,只要不影响她的美好生活,来啥其实她都不甚介意。她就是这样一个人,前世的生活,现世的生活,只要还能过好混吃等死悠哉幸福的好日子,她不太介意外界的变换有多大,只要别是苦逼的掉了渣,一定要劳她心志苦她筋骨才能勉强活着,她都能过得挺好。
而阮安柟就不太能淡定了。她一脸震惊不可置信的看着外祖母。这却怪不得她,她虽然性子有点高傲,却一直是个规规矩矩的侯府小姐,母亲的绯闻这种事她是万万不曾也不敢想的,在她眼里,母亲还是因为爱情选择了父亲,这么多年,父亲很是爱重母亲,即使无子,也不曾纳妾。她原本还想,就像母亲一样,找个家世一般,能像父亲母亲这样相敬如宾的生活也是很不错的。
可是外祖母的话让她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惶恐,像是要打破什么,放出个恶魔出来一样,而这个恶魔会毁了她稳定的生活和信念。
“母亲……母亲这般坚贞,愿意得罪陛下也要嫁给父亲吗?”她像是坚持着什么,喃喃低语道。
安槿不禁有些同情的看了一眼一脸破碎的三姐,祖母都说了“因缘巧合错过了当时还是太子的当今”,事情就不能那么简单了。当今陛下可是比母亲大了不少,母亲待嫁之时,大皇子二皇子三皇子应该都出生了,所以就不能是正常的嫁娶。该不是皇帝陛下想强取豪夺,公府嫡女无奈随便找了个人嫁了吧?她可不像阮安柟,觉得自己父亲母亲那叫恩爱,她觉得两人就是两条平行线,都是各自在自己的世界里活着,因为需要,互相凑合着而已。
老夫人却没有否定阮安柟的话,只是眼神变换了下,才慢慢收回目光,看了看两姐妹道:“那些事情,毕竟是你们母亲的旧事,不必深问。你们只需要明白自己的处境,可能的危险,知道如何自处,就够了。”
阮安柟的眼睛里已染上薄薄水色,她强忍着没滴下泪来,倔强的咬着唇,问道:“外祖母,那我该如何,如何才能拒绝掉二皇子?”过去一年多来,她已经知道自己的婚事有多难。京中数的上的人家根本不愿和她结亲,“若是,若是二皇子真的求得陛下赐婚,那我该怎么办?”说完,突然想到什么,决然道,“如若真如此,我便出家去吧。”
抗旨不遵去出家?安槿囧,你以为你是什么大功臣的遗孤还是什么王亲宠臣之女?要出家也是要身份的呀。就是公主郡主,皇帝要求她们去不毛之地,摆明了去送死,她们也得说谢父皇/陛下隆恩,女儿/臣女定不辱大齐朝尊严,不负使命。
外祖母叹了口气,摇摇头,然后目光又掉向远处,语气略带森然道:“柟姐儿,你放心,这事,外祖母自有主意,必不会让这事情发生。”
☆、第14章 红疹
安槿的脚歇了十多天就好的差不多了,等她勉强能走能动了,赵老夫人就把她打包扔进了马车,和阮安柟一起带回了国公府。
阮安柟和安槿到了国公府受到了热烈的欢迎,就算是二舅母庄氏,也勉强表达了亲切的关怀之意,虽笑得有点阴恻恻的,但好歹是笑着的不是吗?
国公府除了赵承奕并没有和安槿差不多年纪的少爷小姐,未出嫁的只有大房庶出的敏惜和二房的敏媛,都已经十四五岁,她们和阮安柟阮安梅倒是交好,和安槿因为年岁差的有点远也没什么话好说。互相觉得没共同话题。
安槿姐妹俩都被老太□□置在了离自己主院不远的听风居,这个院子是长期备了给阮安檀过来小住的。姐妹俩也不住阮安檀的房间,就在院子内各找了两间闲置的房间便住下了。
住下后,表姐妹们都过来看了她俩表示了欢喜和欢迎之情,只有赵承奕一直没有过来看安槿,甚至第一天晚上的欢迎宴都没出席。安槿便随口问了问老夫人拨给自己的小丫环十一岁的红衣,这才知道赵承奕上次回府后便被二舅父仗打了一番,好歹是独子,又有赶回来的二舅母拦着,只是打了皮肉伤,但还是好多天起不了床,现在每天大部分时间还是得趴在床上养伤。其实起来倒是不妨碍了,但就是不能坐,伤口也不方便穿衣,总不好裹着布条就到处跑吧。
幸灾乐祸了一番,好歹安槿还是拉着阮安柟陪着一起去看了赵承奕,这小子这次受了这么大的罪,还都是因为自己,如果自己不去探望她,难免让人觉得凉薄。
“你真把她摁在水里,不让她上来?万一淹死了怎么办?”几人寒暄了几句,就有些冷场,安槿就突然开口问道。
赵承奕瞅了瞅两边母亲那如临大敌虎视眈眈的丫环和坐在一旁一脸沉郁的阮安柟,实在没什么说话的兴致。便懒洋洋道:“不过是一小会,死不了。”安槿看到他的目光,也下意识瞅了瞅那俩丫环,有所领会,便很快起身客气有礼的告辞了。
回到院子,阮安柟冷笑道:“这都防我们跟防贼似的呢,哼,七妹妹你才九岁,那小子犯浑,却都把账算到妹妹头上。现在外祖母还在,将来这顺国公府可不定还能不能回呢。”看来二舅母装的并不像,至少连阮安柟也感觉到了冷意。
安槿一愣,虽然说的都还算是实情,不过有些事,心里知道就行了,说出来却显得太在意和偏激了,看来那些话阮安柟是入了心入了肺,一时很难走出来。
“三姐姐,”安槿想着措辞道,“不过是些许小事,我又不嫁他,何必在意这些?二舅母也没怎么样我,不还是客客气气嘘寒问暖吗?防备着些也总是好的。”你不能指望她心里讨厌你还真对你如沐春风关怀备至,那样你也害怕不是?
阮安柟看着妹妹一本正经又有些小心翼翼打量自己的小脸,不由得一阵烦闷:“我这是为了谁!以后离那小子远点,没得自己吃了亏,这事都得看外祖母,那小子现在对你越好你越不利。”安槿微张嘴看她姐,姐,你跟九岁的我说这些真的不是太早了吗?
赵乘奕听了红衣的回报,脸色黑了黑。不嫁他,她又准备嫁谁?还有,这姐妹俩的谈话是不是太直白了些?隔墙有耳,身边还有丫环呢,就这般胡说。其实这却是他冤枉了安槿姐妹,她们说话的时候距离几个丫环们还是有几步,而且带着的都是从小跟大的心腹丫环,知道她们的事海多了,这种小插曲还是不必避忌的。红衣那就是个另外。谁知道红衣是赵承奕的人,还特别留意着偷听呢。
红衣是赵老夫人屋里的三等小丫环,平时就是帮着老夫人屋里的大丫环打理些老夫人的衣食,也帮忙跑跑腿传传话什么的,老夫人因看着她还算伶俐体贴,又因为常跑腿传话对府里情况也比较熟悉,便把她拨给了安槿暂时用着。
安槿做梦也想不到红衣是赵承奕的人。她哪里知道赵承奕会在半年前就已经收买刚入府不久的红衣为己用,等的就是老夫人把红衣赐给安槿呢?
七月初,赵老夫人准备去宫中探望赵太妃娘娘。
赵太妃娘娘是先皇的四妃之一淑妃,是老国公爷的亲妹子。而当年先皇后则是国公爷的堂妹,前前国公爷的独女。前前国公爷意外生亡无子,便由自己的弟弟也就是现任国公爷的父亲袭了爵,其夫人正怀着孕,听到噩耗后不幸跌倒,大出血,一尸两命。他的独女当时只有五岁,就由现任国公爷的母亲教导养大,长大后得尚为太子的先皇聘为正妃,直至先皇登基立为皇后,几为独宠,然而不足之处却是一直未有生养,一直到快三十岁的时候才突然怀孕,好不容易保住了却难产,生了四皇子后便缠绵病榻,不得已求了叔母,让堂妹入了宫,求她照顾四皇子后便撒手人寰。先皇悲痛欲绝,虽后来立了贵妃袁氏为继后,却坚持立了赵皇后所出的四皇子为太子。
赵太妃入了宫,对皇皇子尽心尽力,抚养他长大,并扶持他登上了皇位。所以虽然宫中以继后袁太后为尊,实际赵太妃的地位才最为超然。
赵太妃自己只出一小公主,即昌华公主,后来被远嫁岭南王萧氏。这萧氏说是异性藩王,其实更像是一个附属国,其领地包括现世的广东、广西、海南以及部分福建、云南的领土,那里的军权政权都是萧氏一手掌控,只需每年向朝廷朝供即可。所以说昌华公主远嫁岭南王差不多可以说是被和亲了。
昌华公主远嫁后,赵太妃便隐居清幽宫,再不愿理宫务和参加宫宴,每天就是抄经念佛,不理世事,直至昌华公主长子岭南王世子萧烨五岁时作为质子常居京都,赵太妃才求了当今,由她亲自抚养萧烨。萧烨长到在十一岁时才被送回岭南,听说前不久又回了京都探望赵太妃娘娘。
赵老夫人决定带着阮安柟姐妹拜见赵太妃,可以的话,就求太妃娘娘留她们姐妹在宫里住上一阵,等乞巧会后才接回国公府。
红衣把安槿要进宫的消息递给了赵承奕,赵承奕想到前几日小厮递给自己的消息,说萧烨已经来了京都,不禁有些烦躁。他记得阮安桐被赐婚为萧烨侧妃之前,萧烨向陛下求的是安槿,是姑母和祖母求了太妃娘娘才换了阮安桐。但萧烨也没有太坚持,所以他不算特别担心,但萧烨和安槿的任何接触都让他烦躁和不安。
安槿姐妹进宫前,赵敏媛赵敏惜一起过来探望了她们俩。赵敏媛已经定亲,定的是安王府的嫡次子。赵敏惜今年十四岁,也在议亲,不过因为是庶女,大夫人本身子女就多,现在孙子孙女都好几个,又要掌中馈,分到庶女身上的精力实在有限,所以还并未她精心挑选。好在赵家女儿以容貌绝色出名,求亲的人也多,并不愁嫁。
老夫人和赵太妃娘娘是从小一起长大的闺中好友,这份友情在老夫人嫁给赵太妃的哥哥后更为亲密,也不曾因为赵太妃入宫而褪色。因此老夫人每年都会去宫中探访太妃娘娘几次,但除了嫡长孙女赵敏仪,历来她甚少带家中孙女入宫,这一次,竟然要带阮安柟姐妹入宫,委实让人意外,不免在心里觉得老夫人实在偏心太过。
不过国公府的姑娘教养都很不错,赵敏媛端庄大方,和阮安柟又素来交好,她知道阮安柟的难处,心里自是为阮安柟高兴的,她心里更是明白,就算是老夫人抬举阮安柟,她嫁的也不能比自己更好,所以过来后很是提点了阮安柟姐妹一番。她虽不跟外祖母入宫,却是常跟着大伯母母亲一起入宫的,宫中礼仪和贵人们的喜好更是国公府嫡女的必修课之一。
赵敏惜虽是庶女,虽眉间不免带了少许怯懦,却也还算是进退有度,婉约大方。她看到赵敏媛似乎和阮安柟有不少私己话要讲,就很有眼色的对安槿道:“槿妹妹,听说你画技甚好,我想在乞巧节作一个绣品,现在已经绣了几幅,但都没什么新意,不如去槿妹妹移步去我院子里,给我指点下花样,看怎么更独特一点?”
安槿当然非常乐意,她看得出赵敏媛是在认真提点阮安柟,但有些宫中贵人之事实在不宜当着她们的面说,早想找什么借口给她们点私人时间,现在赵敏惜开口,自是乐意至极,忙应了声是,道:“惜表姐说笑了,我早就听说过惜表姐姨娘是湘绣大家,妹妹从小习得一副好修艺,今天能有幸欣赏下姐姐的绣品实在再好不过。”两人便和阮安柟赵敏媛告了罪,有说有笑的离开了。
赵敏惜的绣技的确不错,她让丫环取出了几个小绣屏,花草虫鸟几种图案都有,看来是准备了相当长时间了,她所绣的风景色彩搭配奇丽而精巧,更难得的是绣出来的物像立体感甚强,惟妙惟肖,质感生动,实在让人喜爱不已,这对一个只有十四岁的小女孩来说,已经非常难得了。两人品玩了好一会儿,安槿也会说些怎样在图案中家点小元素让图案取巧的小建议,但不过也是说笑,并不算太认真,她觉得后面再加反而可能失去原本的协调性。
告辞时,赵敏惜特意选了一副鸭子戏水图送给了安槿,这个图案逗趣喜感,煞是可爱,却并不适合参加乞巧会比试,安槿便不推辞,谢了接过。心想,过两日送副别致的景色画给她作花样当回礼好了。
第二天一早,碧螺就起身准备伺候安槿梳洗入宫,然而当她掀开蚊帐,叫安槿起身时,却吓得尖叫一声,手中的衣服都滑落在地。安槿皱眉,看着碧螺一脸惊恐的看着自己,心想,这大清早的,见了我,怎么跟见了鬼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