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明戈在江晚雪的尸首面前站定,小包子韩君烨像是这才发现有人过来,他的唇被冻得乌紫,一双圆圆的眼空洞看着燕明戈,嗓音细得跟只奶猫似的,“我娘是太冷了么?她的身体被冻得好硬。”
他身上还有几根稻草和鸡毛,昨天他跟江晚雪分开后,想起自己的父亲,跑到鸡舍里去躲着哭。
他以前看到过父亲和娘亲一起在梅花树下弹琴,可是那天在客栈里他看到了娘亲对着陌生的男子弹琴。
他人小,心思却敏感,知道娘亲可能是不要他了,才故意说了那番话。
在鸡舍里哭着哭着他就睡着了,半梦半醒间,他听见外面一片喧哗,他悄悄从鸡舍里探出头去看了一眼,到处都在杀人,他怕,就一直躲在鸡舍里,也是他人小,没人会觉得铺满稻草的鸡笼里会藏人,他这才逃过一劫。
等外面都安静了,他跑出来,发现一个能说话的人都没有了。
他刨了好久的雪,才找到了他娘。
燕明戈沉默着蹲下,伸出手想替江晚雪把眼合上,不过他拂了三次,江晚雪的眼依旧怒目圆睁。
燕明戈说,“这一世好与不好,都忘了,来世才能投胎去个好人家。”
再次拂眼时,江晚雪的眼睛合上了。
韩君烨空洞的看着这一幕,呆呆道,“我娘睡着了吗?”
燕明戈不回答,他自己又道,“那我不吵她,吵醒了她,她要发脾气的,她本来就不喜欢我……”
燕明戈盯着韩君烨,用冷漠,而又肯定的语气告诉他,“你没有娘了。”
韩君烨呆呆看了燕明戈一会儿,眼神空空的,不见一滴眼泪,他说,“我的小鸡也死了。”
燕明戈这才看到了他揣在胸前衣襟里的小鸡,嘴喙张着,显然是死了。
他不和安慰人,嘴唇动了动,想说什么,却见韩君烨两眼一闭倒了下去。
他及时接住了小肉团子,看着他与故人极其相似的眉眼,思量许久,解开自己的披风,把韩君烨冻僵的身体裹了进去,这才抱着小包子韩君烨大步离开。
在茶棚这一坐,很快就到了下午。
姚城这边没下雪,但是吹来的风都是干冷的,也不好受。
眼见离未时越来越近,之前还嘻嘻哈哈的一群人都不由自主的沉默了下来,视线齐齐望着城门口那边。
石六在客栈里醒来,问了店小二林初的去处,忙往城门这边赶来。
得知燕明戈还没回来,袁三一行人出去找人也至今未归,石六面上抬脚就往城楼那边去。
王虎叫住他,“小六你去哪儿?”
石六神色固执,“我是斥候兵,我知道怎么避开蛮子的眼线,我去把燕大哥和袁三哥她们带回来!”
王虎一个八尺大汉,都被石六这句话说得险些眼眶发红,他拍拍石六的肩,正想说什么,地面突然轻微的振动起来。
石六神色一边,忙趴在地上侧耳细听。
不多时,他抬起头,狂喜道,“来了!两拨人,前面一波少,后面一波马蹄声杂,是燕大哥他们!”
一群人欢呼着往城门口跑去,远远就已经看到远处的官道上扬起的满天黄沙。
守城的官兵大惊失色,这些年一直有羌城挡在前面,他们后面这些城池哪里见过这等阵仗,当即就下破了胆,颤着嗓子大吼“关城门,快关城门!”
石六大吼,“我燕大哥他们还没进城呢!”
守将一脸厉色,“你以为姚城是你们羌城那破城吗?关上城门便是蛮子有三头六臂也攻不进来!若是让蛮子过了暗河界,那羌城的一切天险都是摆设!”
争执间,姚城的官兵已经合力关上了几十吨重的厚重铁城门。
“啊——”王虎红着眼眶一声大吼。
林初掌心全是冷汗,脑子却是出奇的冷静,她道“上城楼,让弓箭手准备!”
这句话像是点醒了一时间悲怆的羌城残兵,他们跑着上了城楼,林初也跟上。
那守将一把拽住了林初的手臂,“女人不得上城楼!”
林初反手就是一耳光甩了过去,“点狼烟,敲惊鼓示警啊!蠢货!”
守将本是京城贵族子弟,说是来边关历练几年,其实就是捞个闲职,混混年限,到时候再调回京城便是。
他根本不是从军营摸爬打滚出来的,眼见大军压境才慌了。
他被林初这一耳光打得有些懵,一时间竟然不知作何反应。
副将更是没有想到这个黑脸娘子这般厉害,所以林初冲他吼,让他带人把弓箭和投石车都搬上来的时候,他点点头跑得比兔子还快。
姚城城楼地势及高,在这里明显能看到燕明戈一行人把蛮子甩出了五箭的距离。
石六不由得骂娘,“姚城这帮怂货,明明能等到燕大哥他们进城再关城门的!”
羌城城门是精铁打造的,坚不可破,同时也厚重无比,每次关城门开城门都得百十号人一齐使力。
眼下若是再开城门,显然是来不及了。
城楼下,袁三在马背上行抬眼往城楼那边看了一眼,突然惊喜对燕明戈道,“大哥,你看城楼上那是不是嫂子!”
燕明戈闻言抬眸看了一眼,视线一下子就锁住了那块挤在一群军汉里的矮黑炭。
燕明戈没有说话,只是用力一抽马鞭,沉喝了一句,“驾!”
他怀中是发起了高烧的小包子韩君烨。
林初也看到燕明戈了,不过距离还很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