聂载沉之前和这个著名的南方巨富面对面时,因为无所求,也就无所惧,所以态度虽然也是尊敬的,但绝不至于像现在这样,如履薄冰,连大气都不敢出一口。
白成山仿佛有心事,并没留意他的反常,问了几句巡防营最近的训练进展情况之后,视线投向水面的浮标上,笑道:“这竿鱼竿,还是锦绣送的,说她用做事第一个月赚的薪资所买。”
聂载沉听到白家小姐的名字,才刚松下去些的精神,立刻又绷紧了。不知道白成山在自己面前突然提她的用意到底是什么,哪里敢胡乱接话,一声不吭,等着他的下文。
白成山顿了一顿,忽然叹气:“我这个女儿啊,什么都挺好的,就是从小起,被我给宠坏了,什么事都由着自己。最近因为家里有点事,我还没想好,她就和我闹别扭了,天天往城外跑,说自己要画画什么的。虽然这边一向太平,但毕竟是城外野地,她是个女孩子。叫家里的男丁跟着吧,她肯定更生我的气,光一个丫头,我又不放心。我想来想去,虽然难以启齿,但又只能麻烦你了……”
白成山转过脸,看向聂载沉。
“她不是要采什么风,到处的跑吗,我就想着,你能不能哪天抽个空,去把那辆汽车开出来,就停你这里。近些无事,她要是走远些的地方,能不能劳烦你,若抽得出空,就代我送送她,帮我看着她点。”
白成山的脸上带着歉疚之色。
“我知道你帮我编练新军,事情已经很多了,原本不该再为这种事叫你分心的。但我就这么一个女儿……”
聂载沉终于听明白了白成山这趟叫自己的意思。
原来想多了。他根本还不知道他女儿和自己的那点子事。
聂载沉彻底地松了一口气,但与此同时,心底却又涌出一阵愧疚之感。
他对自己显然十分信任,这才把这种事交待给了自己。但是自己却……
他有点不敢想象,哪天要是被他知道了自己和他的女儿有“私情”,她还非自己不嫁,面前的这个老人,他该会是如何的震怒和失望。
一时之间,聂载沉恨不得再代她开口,向面前的这个人陈情,表明她的态度,趁机也把自己从这摊子乱麻里抽出身来。
但是话到嘴边,眼前浮现出中午她临走前对自己的那一番叮嘱,又憋住了。
“怎么样?你抽得出时间吗?”
白成山等了片刻,问他。
聂载沉只好硬着头皮点头:“可以。我不在的时候,布置下任务,营官可以代替我督促官兵。”
“好,那就有劳你了。”白成山颔首。
“你放心,不会很久的,等我考虑妥当,事情也就决了。她最近心情欠佳,要是态度不好,望你多担待些。”
聂载沉顿时想起她前天打扮得花枝招展地跑到校场冲自己招手喊他名字的一幕,又一阵耳热心虚,不敢看白成山的眼睛,唯唯诺诺:“好,白老爷你放心,我知道的。”
第19章
这个夜晚对于聂载沉而言, 又是一个失眠的长夜。第二天,他只能进城把那辆汽车连同补给一道给运了过来。接下来的几天,倘若白小姐出城画画, 他在结束营地的训练之后, 就会开车去接, 接到了人, 把她送回城里, 然后自己再回。如此周而复始。有时她会带着阿宣,有时她是一个人。
或许是和白家小姐变得日渐熟悉, 也或许是无奈接受了这个他已经摆脱不了的困境, 聂载沉渐渐地也不想再去多想事情被举到白成山面前的那一天的结果了。
这个傍晚, 约好了要去接她。
她下午是一个人的。原本陪她的虎妞在出城后恰好遇到一个同村人,说她母亲前两天生了病, 怕影响她给白家做事,所以没告诉她。虎妞立刻眼泪汪汪, 白锦绣就让她回家多待几天,不必担心工钱,她会照给,等她母亲好了再回来。虎妞走后,她自己一个人出了城。
聂载沉怕她等得急了, 加上也不放心,提早结束了这一天的训练,衣服也来不及换,驱车匆匆到了中午她告诉过自己的她画画的地方。远远地, 他就看到前方的那片高岗上,坐着一道他熟悉的身影。
他把汽车停在土路上,抄近道匆匆往岗坡走去,快接近她的时候,她还是浑然未觉,背对着他,手中画笔沾着不同的颜料,不停地在画布上涂涂抹抹。
夕阳将她笼罩,给她镀上了一圈带着光晕的金色朦胧廓影。周围宁静极了,白小姐垂在腰际的一片乌黑发梢在晚风中轻轻拂动。
聂载沉停住脚步,静静地望了片刻,悄悄地退了回来,等在岗下,等她自己下来。
火红的夕阳落下了地平面,天空的晚霞,却还在变幻着不同的微妙色彩。白锦绣捕捉着大自然的天成美色,往画布上抹了最后一笔,端详了下,终于结束了今天的事。
她收好画具,眺望四周,才发现远处那条土路旁停着自己的车,知道那人已经来了,急忙扭头找他,左看右看,却不见他人,于是匆匆下去,走了几步,看到前方路边的一块大石旁,立着一道身影。
原来他在这里!仿佛已经等了有一会儿了,身体斜斜地靠着石头,双手插在军服的裤兜里,视线望着前方远处地平线的影,肩膀一动不动,像是陷入了某种凝思。
白锦绣停下脚步,故意咳了一声,声音立刻惊动那人。他回过头,见她来了,迅速地站直身体,朝她快步走来,伸手自然地接过了她手里的东西。
“这里没路,车开不进来,所以停在了前头,劳烦你走两步。”
他说了一句,随即转身,领着她往停车的地方去。
白锦绣看着前头那道撇下自己而去的背影,原本欣喜的心情,一下就坏了下去。
自从父亲那天找了他,让他接送自己后,这几天他对着自己,基本就是现在的这种态度。两个人一起,她要是不主动找他说话,他可以从头到尾紧闭嘴巴,一句话也无。
“等一下!”
白锦绣跟着他走了几步,忍不住了,叫住了他。
聂载沉停步,望着她走到自己的面前,盯着自己,却不说话。
他渐渐有点不自然了,转开脸,看着边上说:“白小姐还有事吗?不早了,我该送你回城。”
白锦绣哼了一声:“聂载沉,你要是不想接我,那天完全可以在我爹面前拒绝的。实话说,我原本的计划里,也不敢劳驾你做这个。你接不接我,我真无所谓。你又答应我爹,又摆脸色给我看,你到底什么意思?”
聂载沉一愣,转回来脸,说道:“白小姐你别误会,我没有不想接你。”
“那你这是什么态度?”
白锦绣想起最开始那两天给他送东西的时候,他在自己面前老老实实的样子,心里愈发不舒服了。
他沉默了片刻,低声道:“你爹对我这么信任,我觉得我有点对不起他的信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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