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妹妹已经出嫁,还有一个弟弟正在上大学,虽然母亲已经快六十岁了,但依然每天都在坚持挣钱,她在家里没事的时候给小孩‘叫叫魂’赚点小钱。”
八
胡媛口中的“叫魂”我一点都不陌生,不光是我们云汐市,“叫魂”在全国大多数地区都很流行。很多农村人认为,婴孩或者儿童的眼睛可以看到成年人看不到的东西,当孩童看到这些所谓“不干净的东西”时会受到惊吓,导致魂魄离开孩童的身体,这个过程就叫作“掉魂”或者“丢魂”。“掉魂”的孩童会伴有各种奇怪的疾病,或哭闹不停,或拒绝进食等,这时必须要找“仙姑”过来“叫魂”,“叫魂”就是使孩童的魂魄重新附在身体之上,以达到“治病救人”的目的。
在我们这里,“叫魂”必须由中老年女性主持,我们统称为“仙姑”。仙姑“叫魂”时会在地上画一个十字,“掉魂者”站在十字中间,“掉魂者”的家长站在一旁。仙姑口中先念一段词,然后一只手伸向天空做抓东西状,口中还要喊“魂儿回来了”,然后把手伸向“掉魂者”,接着由“掉魂者”的家长在一旁应道“上身了”。如此反复七遍。次日,“掉魂者”即可痊愈。
有的仙姑在“叫魂”之后还会给上一服“神药”,必须要按照她的剂量服用,才能保证药到病除。而这些所谓的“神药”,其实就是一些治疗儿童常见疾病的西药磨成的粉末,说白了,“叫魂”实际上就是对孩子家长的一种心理暗示,意思是说:“孩子的魂我给你喊回来了,妖魔鬼怪不会上身了,你们可以安心地带孩子治病去了。”
以前的“仙姑”为了保持自己的神秘感,表述得都很含蓄;现在的“仙姑”都知道自己这骗人的伎俩,不敢大包大揽,在“叫魂”结束之后,她们会编造各种理由,什么“孩子魂魄离开身体太长时间,会有一些小毛病,可以捎带去诊所拿点药吃”“魂魄刚上身,孩子有些不适应,接着再带孩子去医院检查一下”,反正最终的目的就是让你带孩子上医院。一般家长担心孩子的安危,基本上都会听取“仙姑”的建议,这样“仙姑”钱也赚了,还不担任何的风险。
“只是单纯地‘叫魂’?”明哥在我走神的时候又问道。
“都是乡里乡亲的几个人,她哪里会干其他的?除了‘叫魂’,她什么都不干,这点我可以保证。”
“案发之后,你进入屋内在找什么?”
“我在找以前我和母亲出门时我穿的黄袍。”
“黄袍?”
“嗯,我们做法事的时候穿的衣服。”
“你把你进门之后的情况仔细地跟我说一遍。”
胡媛点了点头:“我母亲会‘叫魂’,十里八乡很多人都知道,甚至省城的一些人都会来找母亲帮着‘叫魂’。但‘叫魂’的收入太少,为了能给我弟弟凑齐将来买房子的钱,母亲每年都会出去几趟。在她出去的这段时间里,如果有谁家的娃娃需要‘叫魂’,就需要预约,一般这个时候母亲会让他们打我的电话,由我帮他们安排时间。后来渐渐地便成了规矩,只要找母亲‘叫魂’,所有人都会直接打我的电话,我再联系母亲安排具体时间。”
“我记得是昨天下午六点半,大庆姐联系我,说有一个孩子需要‘叫魂’,情况比较紧急。我当时没有立刻答应,而是给母亲打了电话,可不知怎的母亲就是不接电话,我以为母亲没有把电话带在身边,上年纪的人都有这毛病,我也没当回事。大庆姐跟我很熟,她给母亲介绍过不少生意,我也不好推辞,就应了下来。母亲只要不去外地,基本上都是待在家里,而且当时天已经快黑了,她更不会往哪里去,我就让大庆姐直接去了母亲那里。”
“可没过多久,大庆姐突然给我打电话,说母亲死在家里了,她害怕出事就报了警。我挂断电话后就打的赶了过去,我一推开门,就看见母亲直挺挺地躺在床上,左手上全是血,走到跟前一摸,她的身子都已经凉透了。”
“她的伤在手腕,我第一个反应是母亲自杀了。”
“自杀?你为什么有这个反应?”
“这人一上了年纪,就会经常念叨一些东西,母亲虽然用‘驱鬼捉妖’的伎俩骗了别人半辈子,但她心里却对这些东西深信不疑。她很害怕自己死后下十八层地狱,所以她总是跟我说,等她把我弟的钱给挣够了,她就会自己把自己结果了,这样到了地府也可以免除皮肉之苦。”
“你母亲之前是否有过自杀的举动?”
“没有,她只是嘴里说说。”
“嗯,你接着说。”
“我母亲的死已经是事实,至于是不是自杀,警察到了肯定会有一个结论。可万一我和母亲骗人的事情被警察发现,我铁定要坐牢,所以我才一进屋就开始翻箱倒柜。”
“找到东西没有?”
“找到了,我母亲把这些东西全部打成了一个包裹,放在了衣柜的里侧。”
“包裹里面都有什么东西?”
“黄袍、自己画的符文、桃木剑之类的东西,具体我也没有细看。”
“东西呢?”
“被我烧了。”
“烧了?在什么地方烧的?”
“就在屋后面的垃圾池里。”
“除此之外,你还触碰过哪些东西?”我又补充了一句。
“没了。”
我点了点头,没有继续追问下去。
“好,问话今天就到这里。小龙,你去喊国贤和焦磊,你们四个跟着她一起,把那包东西找到,看看能不能发现什么线索。”
“明白!”
九
按照胡媛的指引,我们果然在案发现场南侧十多米的垃圾池内发现了那个即将燃烧殆尽的包裹。在老贤仔细分类之后,我们用物证袋提取了一些燃烧残留物带回了科室。
所有工作做完,天已经蒙蒙亮,明哥给了我们四个小时的休息时间。早上八点,我们带着各自的分析结果坐在了会议室内,会议依旧由明哥主持。
虽然已经休息了四个小时,但我们依旧是困意绵绵,胖磊的哈欠声从他坐下就没停下过。科室唯一不抽烟的叶茜,也养成了喝浓茶的习惯。对于这种透支生命的工作方法,我们只能坚持,坚持,再坚持。
啪啪啪啪,四声火机点火声在空荡的会议室内显得格外清脆。
“小龙,你先说。”明哥深吸一口烟卷,提了提神。
我翻开笔记本:“之前在现场我已经分析了一些,我在这里做一个总体的介绍。现场一共有四种鞋印,其中三种可以排除,剩下的一种鞋印应该就是嫌疑人的。这种鞋印没有任何鞋底花纹,一般只有手工布鞋才会有这种特征。根据鞋印的大小以及步幅特征,可以推断出嫌疑人为男性,身高在一米八左右;鞋印压痕清晰,落足有力,再加上死者床单上的卵圆痕迹,基本可以推断出,嫌疑人的年龄在二十五周岁上下,身体健硕。”
“案发现场房门无任何撬别痕迹,在进门的一段距离内,嫌疑人和死者的鞋印有前后重叠的现象,由这个可以推断出,嫌疑人是尾随死者进入了房间内。死者进门时鞋印步幅特征很有规律,说明她进屋时整个人都处于放松的状态,也就是说,她对嫌疑人并没有任何的戒备,我怀疑嫌疑人和死者之间熟识。”
“随后,我又在地面上提取到了大面积的浮灰擦划痕迹,且死者的上衣以及裤子上都有灰尘结块的情况,我推断死者摔倒在地后又被拖行了一段距离,这也印证了明哥之前的分析,嫌疑人是在尾随死者入室后用随身携带的羊角锤击打了死者的后脑,使其昏厥在地,接着又移至木床上杀人。”
“尸体解剖中,死者的后脑部没有重叠伤,嫌疑人只击打了一次,伤口不足以致命,但可以引发死者暂时性昏迷。”明哥补充了一句。
我点了点头继续说道:“死者家中的木床发生了位移,具体路线是从西南墙边移动到了房间的正中,我在地板上提取到了多条划痕,它可以证实嫌疑人有过这个动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