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喜欢徐家表哥,她觉着能和他一辈子都在一起是一件令人喜悦的事,可是……那些事她做不到,甚至连想都不愿意想。
那记忆令她感到极度耻辱。她尚且不至于因此连男人都见不得了,可一旦意识到她和徐仪日后将结为夫妻,将……她甚至觉得无法坦荡无虑的和徐仪独自相处。所幸自年后他们便再没有相见。
如意面色不由便又苍白,只攥紧了手不肯说话。
——她也曾一度想将心事吐露给徐思知道,可妙音自尽了。她又病了一场,便错过了能说的时机。随着时间推移,如今再让她提及此事,她却已羞于开口了。
徐思见她似乎并不只是单纯的害羞,反而还带了些急和恼,眼泪都快被逼出来了,心下便咯噔一声。
“你表哥做过什么令你恼火的事吗?”
如意飞快的摇了摇头。憋了好一会儿才终于一头扎进徐思怀里,低声道,“能不能过一阵子再说……我不想谈这件事。”
徐思便就势摸了摸她的头,若有所思,道,“不着急。那就过一阵子再说吧。”
因这一年多事,自正月里,如意便没有再去国子学读书。
不过在旁的事上,徐思却给了她许多自由——譬如跟着二郎一道微服出巡之事,徐思便已然松口了。只不过先前天寒事多,姊弟二人便都没什么出行的想法罢了。
徐仪也没有再去国子学读书。他已十七岁,人品学识门第兼美,身旁人都希望他能尽快出仕。
国子学生大多都已郎官起家,为散骑侍郎、黄门侍郎或秘书令之类清贵之官。但徐仪曾随父亲出京任职,对于京城这些世家子弟的脂粉习气十分看不惯,不想留在建康混资历。他更想去大司马或大将军幕府,从武将起家。
这两边的征辟徐仪其实都已收到了。他当然有自己的倾向,但这并不只是他一个人的事,徐仪还是想同如意商议后再做决定。
他也确实很久没见如意了,心中也十分思念。
他便透过他阿娘向徐思露了口风,约在上巳节后同如意相见。
徐思心中五味杂陈,托腮看着如意——她其实并不怎么担忧徐仪做错什么,她这个侄儿正是世人所说“才貌仙郎”,最妥帖不过。但女孩子的心事有时就是无法争究“对不对”,就是偏偏不肯喜欢上那个“好”的。
当年她只想着什么安排对如意而言最妥帖,如今却有些懊悔自己当年决定了。
若如意不喜欢徐仪,可如何是好?
☆、45|第四十五章
天光晴暖,流云飘散如纱。院中草木新绿,阶前海棠花开,锦绣繁华。
如意吃了两盏果茶,又捉着海棠玩了一会儿。日头暖,她略有些犯困,掩口打了个哈欠,见二郎还没有要来的动静,便踏着海棠花树,灵巧的翻身上了屋顶。江南多雨少尘,琉璃瓦上便没什么灰尘,如意便在那屋瓦上一躺,晒着太阳打起盹儿来。
一时二郎终于忙完回来,一问,“阿姐呢?”
侍女们便轻笑着指指上头,“公主殿下爬到屋顶上去了。”
二郎:……
二郎目光逡巡了一大圈,也想不出她到底是怎么翻上去。侍女们指着海棠树示意给他看,二郎挽袖提袍,在底下人的扶助下总算优雅的踩上了树桠间,白净俊美的面容也因此沾汗,透出些粉红来。那花树被他摇晃得落英缤纷。
可再要攀上屋顶,他已怎么都够不到了。虽说只比如意小一岁略多,还是个男孩子,他却始终比如意矮一个头尖儿。去岁眼看着身高差距竟要扩大,他虽面上不说,私底下却心焦气躁的,足足喝了大半年猪骨汤。所幸今年这趋势总算是止住了,也不知是如意长得慢了的缘故,还是他的身量也终于要开始拔高了——他正略松一口气,决计要一口气赶超如意的时候……发现如意能翻上去的屋顶他居然翻不上去!
一时真是有些气急败坏。
“我家屋顶就这么舒服吗?”
如意略一抬头,没看见人,坐起来往下觑了觑,才知二郎终于回来了。
二郎:……可恶为什么要俯视!
如意便一笑,道,“阳光舒服。”又问,“你已忙完了?”
她来二郎府上次数多了,早已不把自己当外人。自屋顶上下来后,还捏了捏二郎的胳膊,道,“让你勤习武艺,看来你又偷懒了。”
二郎道,“啰嗦。我习武有什么用,若真危急到要我亲自上阵搏杀,国都要亡了。”
如意却认真道,“也不能这么说,万一遇到……”
她说了一半,话就噎在口中——妙音刺杀天子一事是禁语,朝野上下都避而不谈。妙音公主当日草草下葬,至今也都无人明问她究竟葬在哪里,只依稀听说是在皇后陵旁。所有人都当这个公主不曾有过。
二郎观她情态,已知道她要说什么,便岔开话题,道,“我知道了,明日就练。”又道,“其实我也弓马娴熟,只比不过你从小习武那么灵巧罢了!”
如意便轻轻一笑,又道,“你这边怎么忙?巴巴的把我请来,又撂在一旁,也不知你是什么意思。”
二郎道,“你晒太阳不是晒得挺自在么!”虽顶了一句嘴,可还是请如意进屋入座,道,“表哥有事想探你的口风,你见不见他?”
如意脸上立刻便红透了,只抿着唇不做声。
二郎见她竟娇羞扭捏起来了,心下不知怎么的就十分不是滋味。暗暗的哼了一声。如意不开口,他便也不说话。
一时屋内诡异的寂静。
还是如意先顾左右而言他,道,“今年你还出去私访吗?”
“你又不出去,问这个做什么?”
如意道,“阿娘已准我出去了……你若出行,下回我和你一起去好不好?”
二郎脸色这才又舒缓下来,他对如意一贯仇不隔夜,觉着高兴了,立刻便又兴致勃□□来,道,“这次我想走远些,到荆州。一去便要月余,你也能同行吗?”
如意道,“禀明了阿娘,应当没什么大碍。”她便有些心事,又道,“不过……你怎么偏偏要去荆州?”
二郎道,“明年我便要出镇了,我猜不是去江州,便是去荆州。江州是顾淮的地盘,不好私访。倒是早听说荆州民风悍勇,我正想去见识见识。”他边说边看着如意,见如意心事重重的模样,便问,“有什么不妥当吗?”
如意道,“荆州悍勇的可不止是民风……我有些怕路途艰险。”她想了想,便干脆对二郎道,“我先前不是对你说过么,我手下有几只商队在外头走动,往来各地——去年秋天,有两支商队在荆州被劫道,自交阯带回的珊瑚宝石之类和自川蜀带回的蜀锦布帛尽都被劫去,只逃回了几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