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叫生出不该有的心思?爷可是京里来的官宦子弟,看上一个乡下丫头,想正经纳了她,那是给她天大的面子,怎么会带累他柳家的名声了。”
“可婆子们都说那方姑娘的娘听到她们拿方姑娘和香姨娘作比都不高兴,人家又怎么会同意自家闺女给人做妾。咱们暗自打听,也听说那胡寡妇心气很高,之前有人玩笑中说到她闺女这般颜色,若是送去给达官贵人做小,保证她一家子都衣食无忧,胡寡妇就当场翻脸,生生将人家给骂跑了。”
“哼,达官贵人,和锦这地方有什么达官贵人?柳家这样的人家在他们眼里都了不得了。爷可是京里来的,我梅家又岂是他柳家能比得的。姐儿爱俏,凭三爷我这气派风度往那一站,说不定不用我提,那丫头自己先就对三爷动了心。”
“那万一人家不动心,愣是不答应呢?三爷不是白白失了面子?”
“不答应,怎么会呢?不答应爷自有法子叫她答应。不过一个偏僻小县城的乡下丫头,爷瞧上了她是她的造化。”
“三爷您三思啊,咱们出京的时候老爷可是再三交代过。老爷说和锦这位任县令虽然只是小小七品官,可他的岳父却是英王爷的心腹,英王爷深得皇上信任,太子爷对他也很敬重,所以这位姓任的咱们轻易得罪不得。让您到了和锦规规矩矩地,千万不要惹事。”
“狗奴才,动不动就搬出老爷来吓唬人。爷是想正正经经地纳她,又不是强逼。不过,若是她家不识好歹,爷少不得要用些手段,既要将人弄到手又不会落下话柄,这样老爷那里也交代得过去,你又有什么好担心的呢?况且方家寡母幼弟地,那方采蘩若是跟了爷,爷不光能保她一家衣食无忧,还能给她弟弟延请名师,这于她一家来说是祖坟冒青烟的好事,怎么你们一个二个地都跳出来反对!”
“我的爷,这事换户人家兴许会觉得是好事,可柳家的人都说胡寡妇不是那种卖女求荣的人,您又何必强人所难!”
“可恶的奴才,你究竟是谁家的下人,该听谁的话?”“这个,小人自然是梅家的下人,凡事得听三爷您的。”
“哼,你知道就好。柳家那几个厌物怕爷去方家的绸缎铺,随时跟着爷,你给爷想想法子看看怎么能甩开他们。”
“这个,今日肯定不行,只有等明日柳家的人都一门心思地看龙船的时候才能找着机会。”
“蠢货,明日看船,方家母子自然也关铺子去看船了。”“那可不一定,回头等小的悄悄去打听打听?”
车内姓梅的和自家的下人在低声商谈,他们自认为话音压得很低,旁人不会听见,却不知道陆骥常年习武听力远胜于常人,加之有心相听,却是将他主仆二人的话听了个*不离十。
陆骥忧心忡忡,有心向方采蘩示警,可偏偏昨晚方采蘩在家包粽子,赶鸭子的是方采菱。次日早上自家这边陆骁因为想早点出门,闷声不响地就将鸭子赶下了溪,弄得他愣是找不到机会和方采蘩单独见面。
而且他想了又想,觉得这几日让方采蘩躲在家里不进城也不行,姓梅的已然对她动了心思,兴许他会寻到郭家洼来也不是不可能。
江面上锣鼓喧天,龙船比赛已然进行了一阵子,绝大部分人都被那三年才得一见的热闹吸引,纷纷赶赴江边,和锦县城大街上空荡荡地,偶尔才见一两个人影晃过。陆骥一个人在固定区域晃悠倒也没引起人的注意。
方家这边,绣品已然被取走,娘儿几个本来可以跟着就回家的;可是又新接了两单绣活,然后接下来的两日不开铺子,东西就得好生归置一下。
本来方志远年小,这些事自来是不喊他帮忙的,可今日龙船鼓太响,方采蘩怕好不容易做通思想工作的弟弟再多想,便暗示老娘给这孩子派活,期望忙碌能分散一下方志远的注意力。
路口一直没见什么动静,陆骥正怀疑是不是姓梅的被柳家的人绊住不来了,却听到远处传来马车跑动的声音。他赶紧躲到墙角,悄悄探头偷看。果然是姓梅的马车往这边来了,目标嘛不用说自然是方家绸缎铺了。
眼看着马车慢慢靠近,陆骥深吸一口气,静静等着马车驶过之后,摸出袖中三块石头,依次打了出去。梅家的马车立马失控,那马发疯一般狂奔起来,任凭车夫怎么控缰绳都没用。
“咣当”“哗啦”,即便看不到,可老远听着这声音就知道梅家的马车翻了。“哎哟……”“快,快救三爷!”“不好了,三爷给压在车下了!血,啊……”“呜呜,三爷……”“嚎什么……丧!爷……死不了,赶紧去寻郎中……”“三爷,您的脸……”“蠢奴才,轻点……爷的腿……断了!”
听着远处杀猪般的嚎叫声,陆骥哼了一声,转身走了。彼时江边龙船划得正酣,这一片街面上一个人都没有,陆骥大摇大摆地离开了。姓梅的这下不死也脱层皮,哪里还有精神去打方采蘩的主意,陆骥放心地去了江边和自家老娘他们汇合去了。
对于这些事儿方家母子一无所知,她们收捡好东西,再三嘱咐完老张头之后就立马出城回家,在门上挂了菖蒲艾叶之后,胡氏又用雄黄在方志远的额头画了个“王”字。方采菱今年满了十岁得以幸免,于是不厚道地在一旁笑话方志远,惹得方志远又跟她拌起了嘴。
做完这些之后,方家母子就着手准备晚饭,端午节嘛,菜色自然比较丰盛。因为准备得早,方家的晚饭很早就吃了。陆家母子因为看龙船,端午节的晚饭倒是跟平日差不多。不过大家赶鸭子回家的时间是固定的,于是方采蘩和陆骥又在溪边碰面了。
这次陆骥倒不是惯常的面瘫脸,而是笑着喊了方采蘩。方采蘩少不得问起龙船比赛的盛况,陆骥道:“龙船比赛自然是热闹,不过今日县城发生了一件大事,人们议论纷纷,似乎都盖过龙船比赛的风头了。”
方采蘩一惊,道:“什么大事,我怎么没听说过?”陆骥道:“说是那位京里来的梅三爷的马车翻了,差点没将他压死。”
☆、第30章 后怕
京里来的梅三爷,那不是到自家铺子胡乱说话叫老娘赶出去的婆子的主子吗?方采蘩一下被勾起不愉快的回忆,不由皱眉道:“是那人啊,好好地看龙船,他的马车怎么会翻呢?莫非是看完了回家途中出的事?”
陆骥摇头:“不是,是龙船正划得热闹的时候,谁知道这人看着看着竟然就不看了,柳家的人都没察觉他就带着自己的下人回了城。兴许是觉着大街上空荡荡地没人吧,他那马车就放肆狂奔,结果就翻倒将他压在了底下。”
方采蘩道:“那他伤得如何有没有性命之忧?听说这人是柳知府夫人姐姐的儿子,说是都二十八岁了,孩子肯定都有好几个了,大老远地来和锦探望柳夫人这个姨妈,若是将命送在这里,柳家怎么跟跟梅家交代。”
狗东西,都那么大岁数了,居然也好意思纳蘩姐儿为妾!难道京里的纨绔都是这样厚颜无耻吗?陆骥一想到姓梅的说什么姐儿爱俏,他只要往蘩姐儿跟前一站,蘩姐儿自会对他动心的话就恨得咬牙。当然这样的话他当然不会告诉方采蘩,没得误了方采蘩的耳朵。
陆骥心头愤怒,脸上却半分不显,淡然道:“伤得比较重吧,性命倒是无碍。柳家的人吓得要命,想着和锦没有高明的郎中,怕耽搁治疗,已经走水路将他往州府送了。”
一个不相干且有些叫人不舒服的人而已,方采蘩并没有对梅三爷翻车之事投入过多的关注,转而又问起龙舟赛的输赢情况,今日首轮比赛哪个地方的龙船表现最佳之类的问题。
陆骥一一作答之后,忸怩着道:“那个,蘩姐儿,我昨晚将之前先生教的东西捡起来看了一遍,发现自己都忘了一半多了,只好从头背起。”
“慢慢来,不急,只要你肯用心学,肯定能学好的。”方采蘩笑着鼓励。陆骥摸了摸后脑勺:“不然我将《三字经》背给你听听?”
《三字经》是六七岁孩童发蒙时候的读物,陆骥十六岁了还从这里开始捡起,还真是难为他了。方采蘩压下心头怪异之感,点头道:“好,你背,我听着。”
陆骥立马开始背诵起来,其实他自己私下里默背的时候明明是比较熟练的,可是这会子面对方采蘩却因为紧张,开头还算流利,背着背着就变得磕磕巴巴地了。
陆骥身形高大,自己连他的肩膀都不到,可此时这家伙在自己跟前却挺胸背手,一副典型前世小学一年级乖乖学生面对老师的模样,哪里有平日半分高冷面瘫的架势,方采蘩看着这反差极大的陆骥,不由噗嗤笑了起来。
陆骥正好想不起下一句,卡住了,以为方采蘩是在笑话自己,立时脸赛红绸,羞臊道:“呃,那个蘩姐儿,我这么笨,你是不是很嫌弃啊。”
方采蘩赶紧摇头:“不是,我是见你这般认真拘谨的架势觉着好笑,我又不是夫子,你背不出来我不会打你的手心,所以你犯不上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
陆骥松了口气,不好意思地道:“你虽然不是夫子,可让我在你跟前背书我还是紧张,明明这个我是能背的,可这会子愣是记不得了。”
方采蘩前世从小学念到大学,对这种紧张心理很是理解,于是道:“你闭着眼睛,我也不看你,你再从头背起。”“呃,好。”陆骥依言再背,这次果然一气呵成地背完了。
方采蘩立马鼓励道:“陆骥你好厉害,放下那么多年的东西,不过昨晚捡起来看了看就能背下。”
得到表扬,陆骥的眼神立马晶亮,欣喜不已地道:“蘩姐儿你不觉着我笨,认为我能念好书?哦,我不是说想参加科举那种念书,我就是想多多地识些字读些书。”
“当然,你天分不错的,又肯学,坚持下去识好多字能念许多书轻而易举就能做到。”方采蘩重重点头,下意识地扬手握拳道,“加油,努力,我看好你!”
陆骥愣了一下,跟着扬手握拳,学着方采蘩大声道:“加油,努力!”两个人相视而笑。方采蘩道:“好了,咱们该赶鸭子回去了,不然家里人要起疑心了。”
陆骥点头:“好的,你就站在这里别动,我下水先给你将鸭子赶过来。今晚我再看《千字文》,回头再背给你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