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丫儿被骂,心里颇不服气,脖子一梗道:“人家不是听说那些人还祸害大姑娘,想着采蘩姐姐是咱们和锦的头号大美人,掌柜的你们又住在乡下,就着急了嘛。”
“闭嘴,你怎么话这么多!回头看我不告诉娘,叫她撕烂你的嘴!”大丫儿气急败坏狠狠一把掐在妹子胳臂上,大力拽起妹子就走。
“掌柜的,你们还是别住在郭家洼了,赶紧搬城里来住吧。”二丫儿已然被拽到了廊下,犹自不放心地回头冲胡氏大喊。“知道,你这个爱操心的臭丫头。”胡氏高声笑骂着转身进了堂屋。
二丫儿嗓门那么大,堂屋里大家都听得明白,老牛头严肃地道:“这话太太还真得听进去。今年不知道是怎么了,以往大晋也不是没发生过这般严重的旱灾,饿死人更多的年成都有。可今年这些流民不管不顾地邪乎得紧,一个个无法无天,连县太爷都敢杀。你们一班子妇孺住在乡下也就罢了,偏偏与人家多的地方还隔着一段路,别说作乱的流民,就是普通的歹人来了,你们也没有半分自保的能力。小的以为你们还是赶紧搬进城里来住为好。”
胡氏点头:“他们不会来得那么快,我先问问清楚,如果形势真有那么严峻,我保证过两日就搬。眼下你还是好生说说明氏那贱人是怎么逃走的吧。”
即便二丫儿带来的消息很震撼,然而还是不能转移大家对自家仇人下落的兴趣。方采蘩收回心神催促道:“既然祖母和爹爹已经下定决心要弄死她,临了又怎么会让她逃了。”方采菱也在一旁附和:“是啊,不是专门有人看管着她吗?怎么就叫她逃了?”
胡氏和方采蘩他们对流民之事显然不是很放在心上,老牛头也觉得和锦毕竟是樊阳州府最靠近西北的县,又不是什么富庶鱼米之乡,流民不见得会来这里,也就将此事放下,安心讲述自己老两口上次回到潭阳州府之后所发生的事。
明氏当初指使人在月饼里下毒的时候,就已经给自己留了两条后路。所以老牛头和张妈妈带着毒月饼回去指控她的时候,明氏是处变不惊,将所有罪责都推到了老太太身边最得用的花婆子身上。
原来花婆子看起来无儿无女只好卖身为奴,其实她早年与人私通生下了一个儿子,不想那儿子却因为谋财害命被方修文判了死罪砍了头,所以她要让方修文也尝尝丧子之痛。这理由合情合理,范氏一下子就相信了。老太太只怪自己识人不清,花婆子隐藏私密的本事太高,跟外甥女没有任何关系。
然而方修文找到了花婆子藏匿起来的儿媳妇以及孙子,从那对母子嘴里挖出花婆子不久前曾经给过她们六七十两银子包括几件首饰的事情。不出意外,那些首饰都是明氏老早就不用了的过时了的东西。
即便有了这些东西,明氏还是不承认,说那些首饰自己老早就丢失了,谁知道竟然是被花婆子给偷走了。明氏做事谨慎,人又极精明,花婆子哪能轻易偷走她的东西,还偷走了几件,这下范氏终于开始动摇了。
然而明氏抱着范氏的大腿,指天发毒誓说自己没有指使花婆子下毒。方修文怕老太太再心软上当,将花婆子叫到一边,明白地告诉她,若是还不说真话指证明氏,自己决不能让她孙子和儿媳妇活下去。花婆子这才吓住,终于一五一十全招了。
明氏当初找花婆子下毒许以利益的时候就告诉花婆子,自己会将报酬分两次给付。一次先付,事成之后若是方修文查到了花婆子头上而花婆子肯咬牙死扛不咬出自己,余下的一百两她会交给花婆子的儿媳妇。花婆子之所以能被明氏拉下水,目的无非是想捞取一大笔银子让孙子日子过好。可如今方修文拿其孙子的性命做威胁,自然一下就攻破了她的心理防线。
花婆子将明氏如何先是拿自己的*威胁自己,然后又怎么许以重金,自己终于动心,按照明氏的指示怎么利用买菜的机会买□□,怎么下毒一五一十地全招了。范氏听完直接厥了过去,醒来后亲自动手将明氏打得鼻青脸肿瘫在地上,爬都爬不起来。
“好,祖母打得好!打死这个坏女人!”方志远听到这里忍不住拍手叫好。
“好什么好,你知道什么就在这里说好!”方采菱狠狠地翻了个白眼给弟弟,“若不是祖母老糊涂一味地相信这个恶女人,纵容她,咱们能跟爹爹分开?那女人能一而再再而三地害咱们?”
方采蘩捏拳咬牙:“歹毒的婆子,为了自己的孙子过好日子,就要害死我们母子四人,这样的恶奴死一万次都不够!”
胡氏冷笑道:“恶奴固然该死,然而更该死的是明氏贱人!可笑老东西,疼外甥女超过疼自己的孙女,将个蛇蝎心肠的贱人养在身边这么多年,临了这贱人却心心念念要害了她视若命根子的金孙。明氏这一耳光总算打醒了这霸道蠢笨的老东西,让老东西知道自己有多可笑,倒也不算太迟。”
方采菱气鼓鼓地道:“既然恶女人被打得这么惨,她又怎么能逃走呢?爹爹也太大意了吧,真是气死人了!祖母当初就该直接把她打死,为什么要留她一口气!”她这些年没少听胡氏复述自己当年怎么差点被明氏害死一事,对明氏是恨之入骨。
老牛头叹了口气:“嘿,这事说起来一言难尽,兴许是老天不叫这女人死在方家吧。二姑娘你不知道,老太太不能这样打死明姑娘的,她又不是方家的下人可由主人随意处置。真要弄死她,还得写明罪状报给官府。老爷自己是堂堂知府,更加要依律法行事的。”
“果真是这样吗?”方志远不解地看着方采蘩,方采菱则愤愤然地望向胡氏。胡氏撇了撇嘴不置可否,方采蘩却点头道:“对,老牛头说得没错。爹爹还真的不能这么随便就把明氏打死了。她要死也该是验明罪状,官府判了死刑之后,和花婆子一道死在法场,死在刽子手的刀下。”
“还是大姑娘明白。”老牛头赞了一句后接着道,“要将明姑娘交给官府,就得写清她的罪状,然而这样一来势必要暴露方家的*,尤其是老太太的糊涂之处。老太太历来要强,这些年又带着明姑娘在那些官太太跟前转悠,夸赞她的话说了不知道多少,临了却告诉世人自己养了条中山狼在身边,你让她面子往哪里放。老太太说横竖明家的人不日就会来接她,正好当初让明家的人来也是说明姑娘病了,所以倒不如等明家的人来了之后,向他们说清事情经过,寻个借口将人弄死,这样就不用见官了。”
胡氏讥讽道:“老糊涂,到这时候还想着自己的面子。我不知道她一个守寡多年的老太太要面子做什么!不用说,大孝子方修文这回又妥协了。”
老牛头摇头:“老爷最初是坚决不答应的,老爷说即便明姑娘所害之人不是自己的家人,但是这女人行事这般恶毒,自己身为一州知府,也有义务将其罪行宣示出去,好给世人一个警醒。”
“最初坚决不答应,那就是说最终还是答应了。”胡氏撇嘴冷笑。
☆、第38章 棒杀
老牛头道:“老太太寻死觅活什么法子都用遍了,老爷愣是不答应。老太太没法子,最后向老爷保证,太太带着孩子回了方家之后,她就放下管家权,决不难为太太半分,再不像过去一般摆出婆婆的威风磋磨太太,还保证这辈子再不逼着老爷纳妾。然后,老爷就松口了。”
这下胡氏沉默了,她虽然觉着前夫不该又听老糊涂的,巴望着明氏的恶行能大白于天下,巴望着世人得知真相后能鄙视老东西,然而丈夫是为了自己才让步,抱怨的话却是怎么也说不出口了。
方采蘩暗自叹了口气,心道还真是知子莫若母,老家伙所许的事情哪一桩不是老爹心头关心在意且头疼的事情,老爹不松口才怪。
既然决定不通过官府处死明氏,那就不能让她在明家人来之前死了,所以方家就给她请了郎中医治,好饭好菜的养着。方修文知道明氏不是一般的狡猾,这回再也不放心老太太,亲自安排了看管她的人。
谁知道万盛州竟然发生了那样的恶*件,方修文被委认为万盛代理知府,那边又乱成一团,急需他去坐镇指挥。方修文临走时留下得力之人盯着府里,尤其是看好明氏以防她再施诡计害人。
谁知道明家的人早不来晚不来,偏偏在方修文走后第八日就来了。来的居然是明氏的爹还有她的继母,范氏当即就跟明家人细说了明氏下毒想害死自己孙子孙女的事情,说自己儿子打算报官将明氏收监。
即便人证物证齐全,明氏的爹还是不相信自家闺女会做出这样的事情来。责怪范氏当初一意将闺女接到方家养着,结果却将闺女养成了一个老姑娘。如今为了甩开女儿这个包袱,竟然找人来诬陷她。
“可恶,他还倒打一耙!”听到这里方采菱气得大骂。
胡氏却冷笑道:“他这也不完全算是倒打一耙,在不明内情的人看来,方家母子做事就是不地道。人家只会说方家要么就给贱人早早寻了婆家嫁出去,要么方修文娶或者纳了她,绝不该是让她拖成老姑娘。”
老牛头叹息一声,继续往下说。
明氏的爹质疑方家,倒是她那继母看得通透,说方修文可是堂堂知府,人家真的想甩开明氏,手段多的是,根本不需要这般大费周章地找来自己这些娘家人。明氏本来就心如蛇蝎,当年自己之所以容不下她,就是不止一次地见她想害死自己的儿子。
可惜大家都被明氏表面的乖巧温柔迷惑了,她说出来不但没人相信,反倒让自己落了个容不得原配所出子女的坏名声。小小年纪的明氏就那般阴险歹毒,大了之后敢害死挡了自己道的人再自然不过了。
这一番话说得明氏的爹无话可答,范氏也羞愧得无地自容,因为她以及方修文当年就是这么想明氏的继母的,不然也不会巴巴地硬将明氏接来,而且对明氏这般怜惜。
明氏的爹本来以为她这辈子有方修文这个做官的表哥护着,怎么样也会嫁户好人家。他那么多年对女儿不闻不问,一方面固然是因为怕了继室,但还有一方面也是因为范氏和方修文厌恶自己,不想在他们面前晃悠从而减损了他们对自家闺女的怜爱。
明氏的爹因为闺女的所作所为,既觉得无脸见人,又深感痛心,忍不住跑去责骂了一通明氏。
“兴许事情就坏在这里。”老牛头拍着大腿道,“明姑娘的爹这么一骂,明姑娘一下就明白自己活不了几天了。结果就在那天晚上,她居然用顶门杠打死了看守她的婆子丫头溜出了房门。”
“打,打死?明氏打死了两人?”方采菱惊讶得一下从凳子上站了起来。方采蘩和胡氏也怀疑自己听错了。
见大家都不相信,老牛头苦笑道:“千真万确,而且她不只打死两人,她是打死了四个人逃走的。一个起夜的婆娘,估计是看到了她的身影想叫喊,被她打死了。看守后门的婆子同样被她打死。”
屋内几道抽气声同时响起,方采蘩嘴巴大张:娘也,这也太凶悍了吧,明氏居然一下打死四个人!这是自己记忆里那个人前声音娇软身段婀娜,姿容俏丽谈吐文雅的明氏做下的事吗?不光方采蘩方采菱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就是自认为对明氏极其了解的胡氏都目瞪口呆了。
愣了许久胡氏才回过神来,质疑道:“顶门杠,那东西一般只在大门二门那些地方用得上,明氏房里不可能有吧。她这阵子不是被严加看管着,又怎么会溜到那些地方去偷拿到这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