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见方右铭将矛头对准了赵卓,童冬阳便知道他肯定是和赵卓有过节,本来在这里讨论《宫廷伎乐图》是真品还是赝品实在不合规矩,不过几人都是懂行的人,说话也十分小声,倒也不影响周围的拍卖。
而在几人谈话的时间里,竞拍的声音也是越来越多,价格自然是水涨船高,不一会儿的工夫,就已经升到了1500万的价格。
赵卓心头一沉,姚文生把话引到纪渊身上,若是自己说不懂画,那岂不是说明纪渊没有眼力,带个不懂画的人来拍卖吗?但是现在要真给画下个定论,这话却不能乱说。
赵卓下意识的朝着画上望去,目光正落到那屏风和宫女相映的衣服上,猛地瞳孔放大,豁然顿悟起来。
见到赵卓扭头不语,方右铭嘴角不由得勾出一丝笑意来,唐寅的画是何等珍贵,要为这种画做鉴定,若没个十几二十年的鉴定经验,那是不敢发话的,就算大胆发表意见,也难免是漏洞百出,落人笑柄。
而只这么一下,便可以让赵卓在景瑶面前丢掉面子,让他看清楚差距所在。
方右铭便微微一笑道:“赵兄,看来我是难为你了,毕竟你还这么年轻,这样名贵的画卷恐怕还是头一次见吧。”
赵卓此时才扭过头来,淡淡一笑道:“方兄说得对,我的确还是第一次见这么名贵的画,不过,我心里已有判断。”
此话一出,纪渊和王姐二人立刻眼一亮,同时转过头来,景瑶和纪小帆也同时盯了过来。
听到赵卓这话,童冬阳忍不住嗤笑了一声,方右铭呵呵笑道:“那我就洗耳恭听了。”
赵卓平静的说道:“此画乃是真品无疑。”
方右铭一笑道:“哦,赵兄如此肯定吗?这幅画可是经过不少专家鉴定为赝品的哦,这古画,若真便是价值连城,若假那就是一张废纸,可不是一句话那么简单哦。”
赵卓微微一笑道:“我说是真品,自然有我必然的理由,听方兄的口气,似乎更倾向于此画是赝品咯。”
方右铭说道:“这一幅画我想最大的争议行家都清楚,便是是否乃是唐寅老师周臣的代笔之作,若真是真品,我倒要听听赵兄的高见。”
面对方右铭的针锋相对,赵卓平静的回道:“周臣乃是唐寅的老师,但是二人的画风却是截然不同的,周臣此人,擅长山水和人物画,其山水画,主要取法于南宋李唐派系,画山石坚凝,章法严谨,用笔纯熟,而人物画,则是绵密萧散,各极意态。总结而言,周臣的工笔苍老,而唐寅的画则是柔中带刚、灵动飘逸,所以至少在这幅画上而言,不大可能是周臣代笔的。”
赵卓一席话侃侃而谈,将周臣的风格阐述提炼,然后和唐寅作比较,可谓是一针见血之谈。
方右铭似也没料到赵卓知识如此丰富,随口便能说出这么大篇话来,便朝着姚文生递了个眼色,姚文生淡淡说道:“这幅《宫廷伎乐图》乃是南宋院体画风,和周臣可谓同宗同道,而且唐寅即师承周臣,画得最多最有成就的也是这山水画,这屏风上的山水画,清隽潇洒,树枝苍老挺拔,其画风也算工笔苍老,并不能排除不是周臣所画,而且,周臣既对唐寅的画十分熟悉,身为其老师,笔法老道,那代笔也是轻而易举之事。”
姚文生以画为评证,侃侃而谈,方右铭不由得微微颔首。
赵卓便笑道:“姚兄看来只看了这画,却未看这书法呢。唐寅早期学画,‘远攻李唐’、‘近交沈周’。其所拜的师傅并不止周臣一人,还有当时的吴门画派创始人沈周。沈周以元人画为宗,周臣则以南宋院画为师,此二派乃是明朝的两大画派。然而唐寅则兼得其长,在男宋风格中融入元人笔法,以至于超过了老师周臣,如果说这画是摸棱两可,无法辨别,那么这笔[***]底深厚,字体端庄,法度严谨,兼具两派之所长,绝不是周臣所代笔。”
姚文生早有准备,淡淡说道:“很简单,既然这书法毫无质疑,那自然为唐寅所写。但是书法确定,却并不影响对画的判断,也可能是周臣代笔画好之后,由唐寅后来写上的书法,如此而已。”
方右铭不由微微颔首道:“不错,这样的理解也是合乎情理。”
赵卓却微微摇头道:“北方画派深厚矿远,石体坚凝,风骨奇峭,气势雄伟;而南方画派,画风柔和温秀,笔墨潇洒含蓄,水墨湿润华滋;然而二者都各有弱点,比如北方画派,笔锋太露,缺少含蓄,南方画派缺少骨力、庄严和气魄,而唐寅则是打破陈见,将两个流派扬长避短的融合在一起,形成了风骨奇峭,笔法秀逸,水墨淋漓的独特风格。的确,周臣既为唐寅之师,有着为其代笔的可能,然而,他就算能够模仿到风格,却无法造就出唐寅三十岁以前那种意气风发的豪迈,而定然会染上一些苍老沉重之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