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计程车里,我忍不住又从包包里拿出镜子来审视着自己。如果我的审美观没有问题的话,我长得应该不丑,鹅蛋脸,玲珑鼻,眼睛虽然不大,好在清亮有神。况且人常说,“一白遮百丑,一胖毁所有”,而我刚好不胖而且挺白,至少肯定不能算丑。想到这些,我微微放下心来。
世人皆看皮相,我也不免落入窠臼。听唐糖说这个相亲对象长得很美,为了不让自己被比下去,我早上六点便开始起床化妆,也许是我太紧张,化了卸,卸了化,却不料几次三番下来,我累得半死、心力交瘁,倒一次比一次化得难看。现实总在一次又一次地告诉我,付出与收获并不不总是成对等,而“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却往往是真的。
我努力的结果就是我马上就要迟到了,这是我第一次相亲,更是第一次替人相亲。据说对方是一个外科医生,温文尔雅,却掌握生杀大权,日日与阎王爷抢命。我对这种人总是怀着崇高的敬意,要知道,他能把手术刀使得出神入化,而我连菜刀都掌握不好。他能把手术台上的人剖切缝合、让他们起死回生,我却连只鸡都不敢杀。当然,救死与杀生,这两者之间有着质的区别。
我正忐忑不安,手机铃声便突然催魂似的响了起来。我接起来,一句话都还没来得及说出口,就听到唐糖得意的笑声,“一一,把握住机会哦。我爸说这个孟焕的家世很不错,教养应该也不差,喜欢就赶紧收了。”
孟焕……这个名字听起来就很梦幻,我点点头,“好。”
“一一你是不是紧张?”唐糖的声音略微一顿,似是迟疑了一下,这才神秘兮兮地说道,“我实话告诉你吧!其实这个孟焕不是我原来要相亲的对象,我原来要相亲的那个人他……他出了点意外。不过你放心,照我说,这才叫缘分呢!你替我,孟焕替他,也许是……”
我只觉得心里顿时咯噔一下,车窗外的世界顿时玄幻了起来。吞了口口水,我才渐渐听到自己的声音,“出了什么意外?那这个孟焕……他是……”
“他……听说一表人才,相貌堂堂,就是……就是年近三十都没有谈过恋爱,现在十分‘恨娶’。”
计程车停下的时候,我看了眼手表,距离我们约定的时间已超出三分钟。我捏着拳头,做了三个深呼吸。也许没谈过恋爱也不是什么坏事,反正我也没谈过,两个人正好可以谈谈。
“不好意思,让您久等了。”我走过去,尽量让自己表现得不那么紧张。“我是程一一。”
“程小姐您好,请坐。”他非常绅士地站起身来,为我拉开凳子,“要喝点什么吗?”
看到他俊美的侧脸,我微微一怔,片刻便反应过来,笑道,“谢谢,一杯白开水就可以。”
他转头向侍者吩咐,而后便一直低着头,仿佛在沉思什么。我想也许他也害羞,也便不放在心上,只是趁机打量着他。方才进来时惊鸿一瞥,只觉得这人格外的白,现下离得近了,看得仔细了,才觉得这人长得十分的好看,脸上一笔一画俱像是刀凿斧刻一般,格外的有型。
我正打量得起劲,猛然间见他抬头,笑着问我,“程小姐是幼儿园老师?”
他的笑容十分璀璨,露出一排整齐的牙齿,愈发显得唇红齿白。我只觉得被他的笑容晃花了眼,一边迷迷糊糊地点头,一边在心里暗自纳闷,这么好看的人,怎么会年近三十了都没有谈过恋爱?
“对另一半的要求怎么样?比如说,工资?家世?长相?”他问,声音清润,让人听了很舒坦。
这个问题有些难以回答,我想来想去,总结了一下,“嗯……差不多就行吧。”
这个好看的男人点了点头,眉目间虽然含着笑,却分明是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我不过将将抿了口水,便听到他郑重其事的声音,“我想下个月就结婚,你看可以吗?”
“啊?”我发现这个世界愈发玄幻了起来,这个好看的男人要跟我结婚,可他除了我叫程一一,是个幼师之外,对我一无所知。但他竟然就这样要和我结婚!
我喝了一大口水,略微压了压惊,然后放下水杯抬眼看他,以给幼儿园小朋友讲道理的方式诱导他,“孟先生啊,你看,我们是不是得先了解了解彼此再……”
“先结婚再了解也是一样的,”他打断我的话,似乎正要跟我理论一番,侍者却就在这时上了饭菜,隐约中我仿佛听到他说,“中国五千年的历史都是这么过来的,相信我们也可以。”
我可以好不夸张毫不羞赧地说,我是一个天字号大吃货,但是那一顿饭我却吃的味同嚼蜡,看着那满桌子的山珍海味只觉得头晕目眩。我在底下使劲拧了一下自己的大腿,疼得差点尖叫起来。既然不是做梦,那么我想,我今天可能走错了地方,而且很可能是穿越了。
对方再说什么,我一概没有听懂。我只知道,眼前这个恋爱史跟我一样空白的人想要跟我结婚,以结婚为目的的结婚,不涉及一丝情爱的结婚。我是想来跟他谈恋爱的,但他竟然想等结了婚之后再谈。他想跟我结婚!
来的路上,唐糖跟我说这个孟焕恨娶,我以为不过跟我恨嫁一样,都是以思春为前提。没想到他竟是这样的恨娶。我……我最怕冲动消费,买起来容易,等想退货却总会格外的艰难。
心里略微有了主意,我便觉底气足了许多,清了清嗓子,我微笑着开口,“孟先生,我想我们可以试着相处一段时间再做决定,不然万一结了婚之后发现两人不合适,岂不是麻烦?”
我自认我这话说得清楚而又得体,可是孟焕却是意味深长地看着我,郑重承诺,“你放心,我是绝对不会提离婚的。”
眼前的男人很好看,我差点被他迷了眼。可是越是好看的男人越是危险,更何况这个男人二话不说斩钉截铁地就要与我结婚,常言道,“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我总觉得他图谋不轨。
更何况,他如何能保证自己绝对不会提离婚?除非他是……
这想法一冒出尖来便如雨后春笋一般疯狂地生长起来。便如智子疑邻一般,无论他再说什么,再做什么,我都觉得处处透着浓浓的gay的味道。
我并不能肯定自己的猜想正确,却是宁可错杀一百,不能放过一个。哪怕我的猜测只有万分之一的可能是真的,那我也要离他远远的,同妻的生活在我看来如同人间炼狱,我不敢冒这个险。
可是该怎么拒绝他呢?我低眉颔首,看着自己的汤匙在泛着油光的汤里划出一道道涟漪,心里愈发乱得很。
我的电话便在这时适时响起,我从来没有哪次像今天这样感激林溪的电话,稀疏平常的铃声竟宛若天籁之音,连屏幕上一闪一闪的“妖孽”二字也闪出了观世音的光芒。我如蒙大赦地站起身来,面上却不敢表现得过于明显,歉意地朝他欠了欠身,才道,“不好意思啊,我出去接个电话。”
刚将手机放到耳侧,林溪的声音便传了出来,他的声音浸透着一股魔力,简直要把我吸进去。“程二,来我家吃粽子吧!我妈刚包了你最爱吃的蜜饯粽子,说一定要你来吃。”
“林溪,”我悄悄往孟焕的方向瞧了瞧,不自觉地压低了自己的声音,“你方便来接我吗?现在。”
“不方便。”若是我没有听错,电话那头的声音略有些阴阳怪气。但是我却没有心思去琢磨他这是怎么了,只看着远处的孟焕出神。远远看着,窗边的那个人似乎愈发的白净俊美了,我暗自叹了口气,这么好看的人,年近三十,从未谈过恋爱,如此急切地需要一场婚姻,真的很像是个gay啊。心里这样想着,不由便嘟囔出声,“真是流年不利,第一次相亲竟然就相了一个gay……”
“什么?”电话里突然穿出声音,着实把我吓了一跳。
“我说……嗯,我现在特别想吃阿姨包的粽子。”我回过神来,“你刚说方不方便来着?”
“你等着,我马上到!”
林溪的话虽然简短,却像是一个定心丸一般让我安下心来。我略微迟疑了一下,还是去给手机定了一个闹钟,设置了与来电铃声同样的铃声。这才有模有样地走了进去。
“那个……对不起啊,我家里临时有急事,我哥马上来接我。”我摇了摇手中的手机,尽量表现得满是歉意。话音刚落,我便想起来,我好像忘记告诉林溪我在哪里了。
“那……”他唇畔噙着笑,依旧目光灼灼地将我望着。
我向来不懂得如何拒绝别人,此刻也不敢跟他对视,只好低下头来,抠着自己的手指轻声道,“不好意思啊,我觉得……也许我们不太合适。”
“怎么会呢?”他身子微微前倾,脸上的笑容不减,分明有很多话要说。而我的手机就在这时突然响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