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能让箫白泽窥探到她内心所想,林桑青忙做出燥热的样子,把实心的拳头撒开,改成巴掌在脖子跟前扇着,“唔,繁光宫今天怎么这么热。”
“是有些热,可能是添了地笼的缘故,内廷司的人晓得朕畏寒,一般朕到哪里,地笼便添到哪里。”苍白的唇一张一合,纤细的指头搭上衣带,挨个解开,箫白泽深深睨她一眼,用看穿一切的语气道:“何况,你在殿内还穿得这样厚实,每个盘扣都扣上了,想不热都难。”
林桑青早就晓得,她的小心思瞒不过箫白泽,她也没想瞒他。能从毫不知名的无名小卒变成大乾朝的皇,箫白泽要经历的事情定然有许多,估摸早练就了一双火眼金睛,任何小聪明在他眼底都会原形毕露。
她只是想试一试,没准箫白泽见她无意承宠,觉得索然无味,便暂时放过她了。
自顾自想着这些事情,等她回过神,箫白泽已经把外袍褪去,只剩下一身明黄色的里衣了。
林桑青呆了——这这这,她不过晃了会儿神,怎的箫白泽就把衣裳给脱了!她往内室撤了几步,磕磕巴巴道:“你你你,您您您,您脱衣裳做什么!”
比女子还要美上三分的面容上写满理所当然,箫白泽回问她,“不脱衣裳怎么睡觉?”
捂紧衣裳,她靠在屏风边叫嚷道:“谁要和你睡觉!”
夜风喧嚣肆虐,新换的透亮窗户纸被吹得哗哗响,箫白泽停下手上的动作,双眸如深不可测的深渊,语气低沉道:“林桑青,你要明白自己的身份。”
她自是明白自个儿的身份,可再明白,她也不愿和不爱的人睡觉。
那样全身的每个毛孔都会觉得不痛快。
她缩在屏风边,紧紧捂着胸前的盘扣,箫白泽占据在桌子旁,眸中透出些许思量,殿内充斥着奇怪而紧张的氛围。正僵持不下,箫白泽的肚子突然咕咕叫起来,急促而短暂,在一片静寂中格外清醒。
如临大赦,林桑青赶紧抓住这个机会,本着能拖一会儿是一会的精神,把话题往别的地方带,“皇上饿了?”做作地叹息一声,不胜唏嘘道:“哎,皇上为民操心是好事,可也要仔细自个儿的身子,若您饿出什么事情来,咱们乾朝的未来可怎么办?我这儿恰好有些吃食,在您身旁的桌子上,您将就吃些,垫吧垫吧肚子。”
萧白泽许是真饿了,再次给她一个满含深意的眼神,掀开盖在桌子上的纱罩,略微惊讶道:“你宫里怎么有桂花糖蒸栗粉糕?”捏起一块,看了看色泽和样式,惊讶加深一层,“还是方御女做的,你与她关系很好吗?”
啧,看来萧白泽吃了不少方御女做的桂花糖蒸栗粉糕,只看外观和色泽,竟然就能分辨出糕点出自方御女之手。“也不是很好,左不过有两面之缘,但我觉得,方御女与我很是投缘,而且···”顿一顿,林桑青眯眼微笑,“她挺好玩的,心思与城府都不深,略微激一激就上了套,忒像我的一个玩伴。”
不知为何,林桑青只与方御女说过几句话,却莫名觉得与她似曾相识,可能是她的脾性和温裕有些相似的缘故吧,只是比温裕少了纨绔。也有可能是方御女的脸太平凡,除了一双澄透的水眸外便没甚可取之处了,同宫外的普通少女一样,她混迹在菜市场时,看过不少普通少女,是以才觉得与她似曾相识。
见她眯眼微笑,萧白泽柔美的俊脸登时一黑,眉头霎时拧成了个疙瘩。
林桑青这才想起,面前这位比她还漂亮的爷怪癖多多,他不许她眯着眼睛笑。将神色恢复如常,她咳嗽一声,殷勤地提醒萧白泽,“皇上,再怎样忙碌也要照常吃饭,不若饿伤了胃,吃再多草药也补不回来。”
皱在一起的眉头缓缓松开,萧白泽咬了点儿桂花糖蒸栗粉糕,“朕不爱吃宫里的饭菜,千篇一律,看上去色香味俱全,吃到嘴巴里却腻得慌,卡在喉咙处难以下咽。”
林桑青想说教他一番,宫里的饭菜多好吃,她一天吃八顿都不带够的,萧白泽这纯属是好日子过多了,皮痒痒,想作着过。
但,她只是一介妾室,如若敢和萧白泽说这些话,估摸要挨板子。
说来,今儿个光顾着愁晚上侍寝的事情了,方御女送来的糕点她还不曾尝过,淡淡的甜香味弥漫殿内,勾得人要流口水,她不禁舔了舔嘴巴。
慢吞吞挪到桌子边,她也捏了块软软的桂花糖蒸栗粉糕,正打算把这一块全送进嘴巴里,祭一祭五脏庙,萧白泽突然沉声道:“别吃。”
“怎么了?”她撅噘嘴吧,埋怨道:“哎,我说,作为皇上也不能这么自私吧,这份糕点是我向方御女要的,那么便是我的东西,我吃自个儿的东西还要皇上您同意吗?”
手中的大半块糕点倏然掉在地上,萧白泽扶住桌子,唇角有明显的血迹溢出,他道:“有毒。”
言闭,整身向后仰倒,重重砸在地上。
第29章 皇上中毒
林桑青一时怔住了,她怎么也不会想到,看上去香甜可口的糕点里面会藏着毒,她更不会想到,萧白泽会在她宫里中毒。
身处深宫之中果然如履薄冰,不知道什么时候就着了奸人的道,若今日不是她胃口不好,没吃这份桂花糖蒸栗粉糕,没准此刻倒地的便是她了!
人都是自私的,她第一时间想到的不是如何救萧白泽,而是如何向他人解释。
差点便入口的糕点滚落脚边,林桑青跪坐在地上,附在箫白泽耳边补救一般仓促道:“萧白泽萧白泽,我是不想和你圆房,但我绝不会为了不想和你圆房而在糕点里下毒,这样自掘坟墓的事情我决计做不出来,你一定要相信我啊!”
她很紧张,比自己服下鹤顶红时还要紧张,毕竟她烂命一条,是死是活都无所谓,箫白泽就不同了,他是乾朝的皇,若他死了,整个天下都会发生动荡。
苍白的嘴唇被鲜血染红,箫白泽虚弱地睁开眼睛,气若游丝道:“叫……叫太医,我还没找到她,我……不能死……”
她这才反应过来,定一定神,向殿外高声呼叫道:“来人啊,快传太医,皇上中毒了!”
噼里啪啦的脚步声凌乱而急切,关掩的殿内被撞开,宫女、太监、太医,一个个人影进进出出,繁光宫如兵荒马乱的古战场,这一晚,注定是个不眠之夜。
箫白泽似乎不信任宫里的太医,昏迷过去之前,他特特叮嘱白瑞,一定要去宫外请魏虞。白瑞淌着眼泪答应了,当即派了十来个太监连夜出宫,到魏虞在宫外的宅子里请他。
可巧的是,魏虞今天正好入宫给箫白泽送新制的药,那十来个太监还没出宫门,便同他撞个正着。
闻得箫白泽中毒了,魏虞立时一震,连忙狂奔到繁光宫,将素日里的淡泊温雅气质抛之脑后。
他见到箫白泽之后的第一件事,便是吩咐宫人用软轿将他抬回启明殿,不知出于什么原因,顺手把林桑青也捎上了。
本是入夜时分,天光晦涩,整个皇宫却灯火通明,来来往往的宫人们神色凝重,谁也不敢大声说话。
回到启明殿没多久,殿外便响起珠玉环翠的碰撞声,林桑青正咬着嘴唇琢磨今日这毒是谁下的,便听到宫人们齐刷刷的问安声,“太后金安。”
心陡然一沉——太后居然来了。
太后今年才四十多岁,按理说年纪不算大,但她有心绞痛的老毛病,一操心过多身子便不舒服,是以近来怎么不问后宫事宜。可眼下出了这样大的事情,太后必须出面过问。
淑妃是宫中地位最高的妃嫔,杨妃又握有协理六宫之权,所以她们俩也一起跟着太后过来了。
这是林桑青第二次见到太后,她不愧为将门之后,人到中年,浑身的威严仪态却还分毫未改,眉目间遍布凛然之色,所谓将门虎女,大抵如她一般。
白瑞忙挪了软椅让太后坐下,躬身打个千儿,颤颤巍巍道:“老奴有罪,没能照顾好皇上,竟惊动了太后尊驾,还望太后娘娘宽恕则个。”
玄色常服上的暗八仙纹案随烛光曳动,太后冷着脸走到龙床边,挑开帘子看一眼昏迷的箫白泽,面上突显愠恼,“宫里竟发生这样混账的事情,白瑞你糊涂!”
白瑞慌忙跪倒,“请太后息怒!”
冷冷睨他一眼,太后踱步到软椅边,姿态端庄地坐好,向侯在一边的内廷司总管道:“皇儿今儿个都吃了些什么东西?一一呈上来,一样东西都不许漏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