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不是吝啬,而是事实。
周萍的性子似火,一点就着,她不是省油的灯,受不得一丁点儿委屈。金大人和田悠然如此对她,她根本没法子忍受。
某个月色正当好的夜里,她越想越气,干脆掐着腰站在金府门前,由着性子骂了个把时辰,把金大人的祖宗八辈都骂完了。
直到此刻,金大人才彻底清醒,他以为能调剂生活的红玫瑰压根不是红玫瑰,而是带刺的荨麻!
祖宗十八代都让周萍骂完了,金大人恼火不已,他着人连夜把周萍母女俩送回她们原本的家,连休书都不用下,直接把她们赶出金府,没给任何名分。
周萍的第三次改嫁,便这样子狼狈收场。
平阳城里的百姓看足了笑话。
彼时林桑青正赖在方御女宫里吃闲饭,闻得外界这桩令许多正室夫人扬眉吐气、令蠢蠢欲动的妾室们变得老实的事儿后,她张大嘴巴,“啊呜”一声,往嘴巴里塞了颗端午节没吃完的青团子。
淑妃当真厉害,她不过给金叶子捎了句话,一下子就抓住了田悠然的底线,使这个计划锦上添花,以百分百的完美度顺利完成。
由此可见,那位在富贵缸泡大的世家小姐真有几把刷子,她也不是甚天真无知的善茬。
咽下粘糯糯的青团子,拿舌头剔剔牙,林桑青望着方御女,神色郑重地说明来意,“舒玉,你从小在宫里长大,又和昭阳长公主是挚友,定然见识过不少值钱的物件,你看看,可否认得我佩戴的这只手串?”
圆润玉石穿成的手串静静躺在林桑青的手腕上,色泽澄透清亮,每一颗玉石上都刻了寓意美好的纹案,不尽相同,做工却一样精致。
方御女低下头打量那只手串,眼神好奇,似乎才发现她手腕上一直戴着它。
第141章 第一百四十一章
诚然,林桑青今日来方御女宫里的主要原因并不是吃闲饭,而是想问一问她,问她这个在宫里生活多年的人,能否认得她手腕上这只来历成谜的玉石手串。
林桑青最初见到这只手串是在很多年前,至于详细的数字是多少,她已记不清楚。她爹林清远看上去只是普普通通的坊间民众,虽住在平阳城中,又和兵部副侍郎是邻居,然而家里的日子过得紧巴巴的,生活仅能算得上凑合,并不富足。
就是这样一个生活仅能算得上是凑合的家庭,居然藏着许多一眼看上去就知道价格不菲的古董。
古董都藏在地窖里,放置的位置格外隐秘,若不是林桑青去地窖取白菜,一不留神掉了一颗,顺着白菜滚动的轨迹下到地窖最深处,可能一辈子都不会发现那些价格不菲的古董。
有时候日子太穷,家里揭不开锅了,林清远便会出门一趟,回来时带着大把的银子,相应的,地窖里的古董也会少一件。
每次带银子回来,林清远的脸色都不大好,人也战战兢兢的,好像在承受着极大的风险。他开始格外在意城里每日流传的各色消息,待过去几个月,外面风平浪静,他便渐渐恢复如常。
周而复始,始终不变。
周萍应该不知道地窖里藏有古董这件事,不然依照她贪图富贵的性格,肯定一次性把古董全拿去兑钱来用,绝不会让林清远一次一次如履薄冰似的拿一件古董出去兑钱。
林桑青曾经猜测过那些古董的来历,单从林清远的表现猜测,她觉得她爹以前要么是倒斗的摸金校尉,要么是金盆洗手的江洋大盗。
直至有一次,林清远主动向她提起,她有个姑姑在宫里当贵妃娘娘,林桑青遂又转变了思路,觉得她爹可能和在宫里的姑姑联手,偷偷把宫里的古董运到外头兑成银子使。
地窖里的古董该是不能见人,林清远没向任何人提起过,倒是如今林桑青手腕上戴着的这串玉石打磨成的手串,他时常拿出来把玩,不怎么避讳。
她和林忘语都试图讨要过这串玉石手串,林清远扣扣搜搜的,谁也不给,说是年轻人手底下没个轻重,万一把手串磕坏了,就不值钱了。
不掺杂任何阴霾的清澈眼珠子慢悠悠转动,方御女好奇地盯着林桑青的手腕看了片刻,似乎并不认得它,“宫里多的是稀罕玩意儿,尤其是金玉做的东西,最多。我和昭阳一起长大,小的时候她都是拿玉片打水漂玩儿的。”
额头滑下一滴汗,林桑青想,那位昭阳长公主可真有够败家的。
她晃晃手脖子,略有些惆怅道:“你也不认得啊,过几日我去找个老嬷嬷问一问吧,活的久的人见识也多。”
方御女并腿坐得秀气,“宫里历经三个朝代的老人儿不多了,我记得御廷司有个扫地的老嬷嬷似乎是三朝旧人,你要找见多识广的人可以找她。”边说着,视线边在林桑青的手腕间划拉,她这回仔细看了看,似乎才发现每一颗玉石上都刻了图案。
眸光一滞,方御女拍着大腿道:“不对,我好像看过这只玉石手串,在那个无人居住的空殿中的画上!”
林桑青惊讶的睁大眼睛,“什么?”
不知想到了什么,方御女旋即起身,急匆匆拽着她往外走,“你随我来。”
方御女引着她穿过纷扰热闹的皇宫中轴线,越过十来座横跨在水面上的石桥,一路没有停顿,七拐八拐的,走到一座荒废的宫殿附近才停下。
宫殿久无人居住,也没有人修缮,外墙的红漆已经斑驳脱落,这里似乎遭逢过火灾,墙根底下有不少黑灰。殿门上没有落锁,轻轻一推门便开了,方御女熟门熟路的领着林桑青穿过破败宫殿中杂草丛生的天井,拨开长到腰际的杂草,进到同样破败凋零的内殿之中。
冷清、凄凉。
进到内殿,第一眼印象便是这两个词。
布满灰尘和蜘蛛网的殿内难掩奢华,这里从前应当也是座奢靡之所,只是不晓得为何荒置在这里无人居住。
“看,那里。”方御女抬起手,指向内殿墙壁上悬挂着的那幅巨大肖像画。一个身着华美宫裳的女子平视前方,她的眉宇间没有寻常后宫女子的温柔婉转,反而充斥着乖张和桀骜,像在战场杀敌无数的将领。
画这幅画的人一定很熟悉画上的人,才能将眉目间的风情画得这样生动。
“这里是靖尧郡主曾经居住过的宫殿,那幅画是呼延瞬亲手画的,画上人便是靖尧郡主。”方御女指着画像道。顿一顿,补充道:“在靖尧郡主死后,他亲手画的。”
林桑青仰着头,怔怔望着那幅蒙了厚厚灰尘的画,心底陡然蔓延出一种很奇怪的感觉。
好像,她曾见过画上的人。
方御女继续道:“你看到没有,靖尧郡主叠放在一起的双手上戴着的就是这只玉石手串,上面刻着的图案都一模一样呢,葫芦,扇子,这些都有。”
视线挪到画上人叠放在一起的双手,右边的手腕上戴有一只玉石手串,上面刻满寓意美好的图案,连串手串的绳子的颜色都一样。
可见的确是同一只。
林桑青往前走几步,靠那幅画更近,近得好像要贴上去似的。
方御女笑呵呵地看着她,随口无心道:“唉青青,我怎么觉得你和靖尧郡主长得有点儿相似,你瞅瞅,你们的鼻子和嘴巴好像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不过眼睛不大像。”
林桑青一笑置之,没有接这个话茬。精神头找回来一些,她问方御女,“靖尧郡主不是周皇的妹子吗?呼延瞬起兵造反,联合平阳城里的某位大人物将她的哥哥逼死,按理说她应该恨极了呼延瞬,怎么会选择进宫,成为他的妃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