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5节(1 / 2)

其实不管是古代还是现代,对这种明面上的无辜者,实际上的罪魁祸首,都没有特别明确的惩罚规定。在这种情况下,当权者的灵活变通就显得尤为重要。

此时此刻,晏骄突然就有点感激起所处的环境来。因为在当下的大环境内,皇权,或者说具体到官老爷的权力,远比现代社会来的更大更机动灵活。

不过考虑到大妞还有两个弟妹,来日父母和姐姐都被带走了,这两个孩子的着落须得谨慎行事。

稍后,方兴带大妞去指认了那几处犯罪现场。

前两处还好,都是大家知道的,可是接下来,大妞并未带大家往已知的另外两处走,而是来到一个全然陌生的山沟前面,指着草丛中一点若隐若现的橘红,面色平静道:“看,她还躺在那里哩。”

众人心里一沉,晏骄已经提着勘察箱冲了上去,拨开草丛一看,一股浓烈的腐败气味扑面而来。

眼前这具侧躺的无名女尸已经出现了明显的尸绿,肿胀的尸身表层液体将衣裙都浸湿了。后脑勺伤口处严重腐烂变形,伤口被扩大数倍爆裂开来,流淌的组织液和腐肉中蠕动着无数白花花的蛆虫。

几个跟过来的衙役毫无防备看到眼前这一幕,俱是眼前一黑,喉间发痒,二话不说冲到一边争先恐后的呕吐起来。

晏骄用力抿了抿唇,扭过头去,深深地看了依旧没什么表情的大妞一眼,然后飞快的戴了手套和口罩,简单的检查尸体情况。

根据尸体的腐败情况,晏骄推测此人死了差不多四天了,而尸体颅骨严重粉碎性骨折,又经过腐败发酵,有几处骨头直接撑裂了,许多蝇虫直接在脑内产卵……

她对过来查看情况的庞牧道:“伤势应该比洪氏等人严重,但又比桑阿九略轻一些,附和犯罪升级的规律。”

庞牧叫了吐得面色如土的杜奎来,“此人死亡多日却无人报案,你去查查附近一带的独居人口,看是否能对的上。”、

杜奎下意识又往那死尸身上瞧了眼,顿时又是一阵干呕,“……是!”

待看完五处现场后,大妞突然说了一句令所有人都震惊的话:

“我都带你们看完了,现在可以回家了吗?”

晏骄瞪大了眼睛,看了她许久才勉强找回理智,“虽然我很不想这么说,但你知道你杀人了吗?”

大妞眨了眨那双因为过分瘦削而显得大的出奇的眼睛,平静道:“我就只想打一下。”

说完,又看向方兴,非常认真的说:“我还没喂猪哩,弟弟妹妹见不到我也会害怕的。”

“我可以回去了吗?”她这么问着所有人,神色淡然。

第112章

回去自然是不能让大妞回去的, 庞牧当即叫人将她羁押了。念在还是个年幼姑娘,便单独收拾出一间牢房给她, 待来日上报了圣人, 再做定夺。

大禄朝前些年战火连绵, 人口损失严重,如今对待人命官司异常严苛。有律法明文规定, 十岁以下幼童无知者,失手伤人方可酌情减刑。而大妞已经十二岁, 且故意轻伤两人、重伤一人、杀死两人,性质恶劣、影响严重,任凭怎么看都是个死局,区别只在于怎么死和什么时候在哪里行刑。

这是圣人继位以来头一例幼童杀人案件, 不必想便知又将是一场好波澜。

至于大妞的爹娘, 庞牧也不想轻易放过。

诚然,他不信人性本善这套,可若非那对夫妻放肆行事, 哪里会有如今残局?

“叶氏十多年来虐待家人,更兼意图强卖女儿,其行为令人发指, 不重处不足以平民愤,着刺字、流放两千里, 永不得返。”

“刘宝对叶氏暴行视而不见听之任之,枉为人父;明知凶手形迹可疑却不加约束,有为虎作伥之嫌, 仗三十,徒六年!”

徒是古代刑罚中的一种,并非简单关押,而是要将人犯押送到某些诸如开采石头、矿产、修路等又苦又累且死亡率极高的地方去强制劳动,很多人没等熬到刑满释放就精神崩溃,犹如一具行尸走肉。

至于大妞那一个七岁、一个四岁的妹妹和弟弟,便送到官府出资兴建的善堂,交由专人照顾,与那些因种种原因无家可归的孤儿们一同成长。

不怕说句难听的话,哪怕是善堂,好歹他们能吃饱穿暖,也没人动辄打骂,除了没有姐姐之外,比原生家庭实在妥善的多了。

十天后,那具无名女尸的身份也被查明,姓孟,人称孟二丫。

说来,这孟二丫也是倒霉,她本是外县来亲戚家给孩子过满月的,谁成想回去的路上就遭飞来横祸。

孟二丫的家人见她久久未归,也是心急如焚,早在前几天就报了官,如今还没找着。只因那里距离峻宁府甚远,不在之前划到的协助调查范围内,一时竟未能联系起来。

这家人来认了尸,当场哭的不能自已,晏骄等人看的也是心酸。

这起连环案本身起因就是一个悲剧:

强行拼凑的夫妻勉强生下孩子过着畸形的生活,而在这种扭曲而压抑的环境下成长的孩子,或许本就心性不佳,或许只是后天影响,十多年的岁月中非但没人拉她一把,反而恰恰正是本该最亲近最依赖的父母双亲一次又一次的将她蹂躏,终究眼睁睁看她堕入深渊……

而那名年幼的凶手在亲手摧毁了自己尚未来得及展开的人生的同时,也毫不留情的将两个原本和睦美满的家庭砸得粉碎!

待本案彻底结束时,走在街上的晏骄无意中瞧见街边店铺门板上插的菖蒲和艾叶,这才恍然意识到,原来端午节已悄然来临。

今儿已是五月初二,再过三天就是端午节了,铺天盖地的节日气氛冲淡了“橘红色连环袭击案”带来的沉闷和压抑,就连最不爱玩闹的董夫人也有意识的给大家分发起礼物,试图让大家开心一点。

晏骄跟庞牧收到的都是一个精致的五毒香囊,以及一条五彩斑斓的端午索。

晏骄倒还罢了,庞牧先就苦了脸,“嫂子,不是您手艺不好,只是我老大一个汉子,挂这么一条东西在腕子上,成个什么体统!”

董夫人用扇子掩面而笑,“这叫长命索,也叫辟兵索,配之兵鬼不侵、百病不惧。”

庞牧失笑:“那都是哄孩子的,我这都快成亲的人了!”

他好歹也是一地知府,日日要办公的,回头一抬袖子露出来这么一条小孩儿才戴的绳索链子,还有个什么威严可言?

“这不是还没成亲么?”正说着,廖无言扇着扇子从外头晃进来,闻言笑道,“没成亲的,便都还是孩子。你嫂子好容易亲自动一回手,且珍惜些吧。”

庞牧一张脸皱巴的像核桃。

晏骄也觉有趣,哈哈笑着强拉他过来,半哄半骗的给他戴上了。

见他还是笑不出来,便将自己的手腕与他的放到一起,笑道:“瞧瞧,多好,就咱俩是一对,旁人都没有。”

两只胳膊一粗一细,上头却都挂着一模一样的端午索,在日头下温温润润的透出丝线特有的光泽。彩绳下头坠着做成五毒模样的黄金锞子,摇摇摆摆憨态可掬,凭空多了些暖意。

庞牧砸吧下嘴儿,本能的屏蔽掉晏骄哄孩子似的口吻,竟还真的就越看越顺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