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晋看着窗台边儿上长出几朵淡色小花的孟兰,思量再三,提笔写了八个字——
“君不归兮,兰当死矣。”
信由影卫传到何湛手里的时候,何湛正由几个名士陪着在绍梨画舫上游湖。名士在外头吟诗作对,对得不亦乐乎,而何湛因得了一把好琴,雅兴上头,弹且唱了一支《迢迢》。
影卫将信笺交给何湛,何湛按下琴弦,捻开一看,不禁笑了出来。
何湛将信往心口一揣,和琴浪调地唱了一句:“烈烈灼丹华,迢迢水当归。”
“大人,要启程回天济府么?”
何湛点点头:“即刻启程。”
隆冬时,何湛才堪堪回到府中。
守门的小厮飞一样地奔到书房中,将何湛回府的事告诉宁晋,宁晋手中的折子掉在案上,惊喜的亮光一点一点从他眼眸里燃起,他急着起身,才刚刚迈出一步,僵了阵儿,又故作淡定地坐了回去。
他淡着一张脸:“转告何大人,孤处理完公务,再去南阁子同他一起用晚膳。”
何湛听后,懵懵地点头,心想带了一身风尘来,正好有时间去沐浴一番。
那小厮见何湛如此不当回事,心里着急得厉害,往何湛跟前儿凑了凑,压低声音同他说:“刚刚侯爷吩咐的时候,叫您叫得是‘何大人’啊!何大人!您可长点心吧!”
何湛直身大惊,瞬间觉得头上炸了个夏雷,还是卷着风雨的那种。
这下可不好!
这下糟糕了!
何湛紧张地沐浴,紧张地回到南阁子,紧张地看夜幕降临,紧张地在房中走来走去,紧张地探头东看西看,紧张地等着宁晋来。
膳食是宁晋差人准备的人,很是丰盛。
等到夜色全都暗了下来,守在外院的小厮才传了声“侯爷”。
何湛战战兢兢地站在门口等宁晋,几个月不见,这孩子的眉眼愈发英俊而深沉,周身沐在冷冷清清的月光下,如同御风而来,脚步轻快地走到何湛面前,笑容满面地握住何湛的手,说:“三叔回来了。”
…怎么何湛越发觉得不对劲呢?
宁晋拉着何湛到桌前吃饭,宁晋自己也不动筷,很贴心给何湛布菜,低声劝他多吃些。
好像…何湛吃不到下一顿一样。
他巡视几个月,同大大小小的官员吃饭,吃得都是大油大腻的菜。但这么一圈下来,也不见他胖,反倒比走的时候更瘦削了,可见这巡察的一路当真辛苦。
何湛挑些清淡得吃,但吃得也不多,只在最后多喝了一碗五珍甜羹。
席间何湛捧着甜羹,听宁晋说:“孤惩办于常丰之后,将郡守的位置交给了赵庭训。市井流言已经全压下去了,倒是民间一直在唱叔的好,说您是廉洁奉公的好官。”
何湛谨慎地回答:“恩…臣不怕流言蜚语,只怕主公不信臣,如此…最好了,看来臣不虚此行。”
“雍州能够如此,叔应该也放心了。”
何湛又思酌一番:“有主公在,臣自然是放心的。”
“叔以后应该就不用再去巡察了吧?”
完了!
何湛背脊上陡生一层热汗,他喝口甜羹压压惊,方才干笑几声说:“不…不会再去了。”
宁晋眼眸一沉,何湛察觉到他的变化,心惊着正要往后退,却不料被宁晋一把捉住。
“宁晋!!我跟你说,你都这么大了,叔不想再打你啊!!尊老爱幼,尊…!”
宁晋拖着何湛就往内室走,另外一只手解开自己腰间的衿带,将何湛推至床边。何湛见宁晋真没有动手的意思,也不敢太过挣扎,只眼看着宁晋钳住他的手腕,用衿带一圈一圈绕住,死死绑在床柱上。
这…这是什么意思?
宁晋不去看何湛的眼睛,推着他的肩膀让他背对自己,手臂牢牢环住他的腰。他低头咬住何湛的耳垂:“叔怎么能骗人呢?”
“…我什么时候骗你了?”何湛敢拍胸脯保证,近来不曾有一件事是欺瞒宁晋的,他问心无愧!
宁晋舔着他的耳廓,何湛腰间发酸,脚下险些站不住。宁晋说:“不是说好两个月的么?叔算算,你走了多少天?”
何湛绝口不提自己贪图玩乐的事,厚着面皮说:“公务繁忙,我也没想到…”
何湛背脊一凉,想狡辩的话终没敢说出口。屋中烧着地龙,本就比外头热,何湛只着单衣,宁晋不费吹灰之力就扯掉他的衣衫。
“一百一十八天。”他吻了吻何湛肩头的疤痕,眉头皱起来,“走了那么久,可这一处,怎么总不见减轻呢?”
何湛看不到宁晋的脸,只能看到墙上两人叠合在一起的影子。沉默片刻,他轻声说:“臣故意留下的。”
宁晋环着何湛的手一僵:“为什么?”
何湛狡黠地笑了声,没有回答。
“是因为…凤鸣王?”生死关头,他都肯挡在宁祈面前,宁祈对于他来说,究竟是怎样的存在?
何湛微微仰起头,解释道:“…是因为你。”
他今生受得伤,是宁晋曾受过的。以后,凡是他能替宁晋挡住的,他愿都能挡在他面前。
宁晋抱了何湛好久好久,那四个字已最合他心意,纵然宁晋心中有再多疑问,都不敢再去问。
何湛咬牙承受着宁晋的进入,映在墙上的影子沉浸在明亮又温暖的红烛光里,如涌动在欲海中的波涛,沉浮上下,永不止歇。起初何湛尚能扶着床围站住,直到他的力气被宁晋一波接一波地抽离出身体,宁晋才解开帮助他手腕的衿带,按着他半跪在床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