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京这日,苏家老太太老爷子也亲自来送行。
这一年长安与苏家来往密切。苏家几个舅舅虽不大待见长安, 但随着长安身份水涨船高,又救下周姓皇室上下,手中握了皇帝的三道免死金牌。他们哪怕预备着往后若是犯了大错能免重责,巴结好长安,怎么也得做出亲昵的姿态来。
长安跟他们本就是面子情,除了拉着苏家老太太多说了会儿话。旁的人,长安只淡淡地谢过了他们的送行。
时辰差不多,长安挥别了苏家老太太,一行人调转车头便西行而去。
面上看着是这样的,实则出行这一日的马车一路行至深夜,周和以带着长安半道儿又折回了京郊一处隐蔽的别庄。拖了五六日,从另一个方向走。长安虽然诧异周修远临时改变路线和出行日期,但还是信他所做之事必定有道理。
从京城到北疆,日夜兼程也得两个月。
小夫妻俩与溧阳王府的车队分开,就一辆青皮小马车。一路上,长安与周和以什么事情都要靠自己。长安本就是现代人,不用人伺候也能料理好自个儿。倒是周和以这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天之骄子,本以为什么都不会,结果料理两人料理得比长安更仔细。
长安在惊讶之余有些恍惚,莫名生出一种十分熟悉的感觉。好似她与周和以这般相依为命的赶路,在很早以前就发生过似的。
周和以不知长安心中所想,小心地隐藏两人的踪迹。
长安见他这般,后知后觉地明白了周和以此举的缘由:“难道周修远想对咱们下手?”
周和以回头看了她一眼,而后放下手中正在端量着的武器:“若是可以的话,周修远最希望死在那次兵变中的人,其实是我。”
长安眨了眨眼:“我知道。”
“父皇中毒,靖王突然兵变,其中未尝没有周修远的手笔。”周和以知道长安听得懂,自兵变那日后,许多事儿,周和以都不瞒着长安了,“梁博一开始并非周德泽的人,半年前忽然跟靖王掺和到一起。在此之前,他听令与谁,不得而知。”
“你觉得梁博至始至终是周修远的人?”长安觉得玄幻,周修远若有那么大本事,为何当初被当众捉奸,差点小命折在天牢里?
“是与不是姑且不论,”周和以勾起唇角,“但夜枭不久前查到,梁博在荆州还留有一个一母同胞的亲兄弟,这亲兄弟一家子捏在周修远的手中。”
“啊……”还有这一茬?
长安惊了,“那父皇的毒究竟是谁下的?梁博?”
“毒不是梁博,”周和以执起长安搭在膝盖上的一只手,在装满武器的盒子里挑拣出一个银镯子似的东西扣上去,“但父皇体内脏器衰败,与梁博脱不开关系。”
原来是这么回事!
长安惊诧与周修远的心狠,但转念一想,周德泽也是这么个货色。所以明德帝到底前世造了什么孽,教出来的儿子一个个为了权势半点不顾念父子之情。不过再看了一眼周和以,这厮面冷心热,倒是个重情义的:“那……”
“夜枭的另一个用处,便是谍报。”
周和以一手握着长安的手腕,一手轻轻地拨弄着手环:“周修远想要夜枭。一是贪图夜枭的暗杀能力和谍报能力,毕竟势力遍布大盛,甚至蛮族之地也有所涉猎,任何消息都能查得出来;二来,便是怕自己做下的那些事儿被翻出来……”
话说到这个份上,长安吞了口口水,心口剧烈地跳动了起来。
“……为保坐稳帝位,他不可能任由夜枭留在我手中。杀我不过是早晚的事儿。”周和以抬起头,那副淡然的神情仿佛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
长安看着他,想到小说中他年仅三十四便死于乱箭之下,忍不住扑过去抱住他。
周和以愣了一下,继而笑了。
他这一笑,整个屋子都跟着亮堂了起来。长安仰着脑袋定定看着周和以,生得如斯美貌,谁能忍心看他英年早逝?虽说不确定如今的周修远最后还会不会如小说中一般要了周和以的命,长安下定了决心,无论如何也要在男主手下护住周和以。
为了不叫人发现端倪,两人的路程十分紧凑。
长安本就不是娇弱的性子,路上辛苦些也不碍事。两人紧赶慢赶的,走了非官道。谁知在快入玉门关之时,还是被一群早早埋伏在此的黑衣人给堵截到了。
诚如周和以所料,周修远根本就不打算留下周和以一条命。
自从周和以请旨北去,周修远便早早安排了刺杀,一路上围杀周和以一行。且不说代替周和以夫妇前行一步的王府车队遭遇多少次刺杀,如今如何,埋伏在玉门关的这一批是周修远送给周和以的一个大礼。
在场的黑衣人并非来自宫廷或者禁卫,而是来自于江湖最要钱不要命的悬赏楼杀手。不说以一敌百,但每一个比之夜枭都不差分毫。
青皮小马车被全盘包围,周和以将长安挡在身后,抽出了腰间的软剑。
长安这才注意到,他腰间那根青翠的玉带根本就不是镶了什么玉,而是淬了毒的兵器。周和以拍拍长安:“一会儿若打起来,不论听到什么声音,切记不能出来。这个马车是我命人用特殊材质打造的,无论何种兵器都扎不透。只要你莫慌张冒头,他们动不了你。”
长安紧张得直咽口水,一个劲地点头应是。
“你手上那个银镯里侧有一个凹槽,手指扣进去便会有银针射出来。”周和以语速飞快地交代,“这镯子里一共十二根针,全部淬了毒。若有人冲进来,你只管射他。这毒见血封喉,无论射中了哪里,一株想不到便会殒命。”
长安头点得头要掉了,惊惧交加,忙将这些记下来。
周和以说罢,整个人犹如一只凭地跃起的白鹤,嗖地就飞了出去。
溧阳王的武艺非常高,本就是大盛数一数二的高手,早已盛名在外。兼之周和以是从战场上爬回来的人,上辈子在沙场拼杀多年,便是江湖上嗜杀成性的人,也不一定有他出手精准狠辣。此时没了顾虑冲进黑衣人群中,他仿佛一只地狱里爬出来的修罗,所到之处尽开遍了血花。
长安缩在马车里,听着外面兵器扎入血肉的声音,骨头断裂的声音,只觉得牙根都在打颤。
没办法,她自小在文明社会长大,一时半会儿没法适应这种血拼的场面。长安困在这小马车里,摸着手腕上的鬼面血珠串,思考要如何帮忙。
坐以待毙不是她的风格,况且周和以再强,双拳难敌四手,一个人也杀不过一群人。
夜枭遍布大盛,但这玉门关前不着村后不着店。且不论有没有夜枭的人在,便是有,估计及时找来也需要些时辰。
外面的打斗越发激烈,长安甚至听到周和以闷哼的声音。她急得满头大汗,摩挲着珠串的鬼面。事实上,长安也是兵变那日才知这珠串的秘密。
说来这个鬼面,其实是南疆的蛊虫。每一个鬼面都是一只特殊的蛊虫,且都是母蛊。夜枭的人身上会嵌入子蛊。一旦母蛊呼唤子蛊,或者发出警示,夜枭身上的子蛊都能收得到。且母子蛊之间有特殊的感应,无论母蛊在何处发出信号,附近的子蛊都能根据感应寻过去。这也是夜枭不必信号弹,不必特殊气味便能追踪主人的位置且永不背叛的原因。
这也从另一个层面说明得令牌便能号令夜枭,现如今这个令牌在长安的手腕上。
长安哆嗦着,才催动了母蛊,就发现眼前忽然一亮。
一个黑衣人高高跃起,手中的武器劈开了马车的门帘,另一只手顺势从身后掏出一只乌黑的飞镖,直射向长安的面门……
☆、第一百零九章
长安人困在马车里, 眼睁睁看着飞镖朝自己的面门射过来。不远处被一群黑衣人缠住的周和以扭头看过来, 顿时大惊:“长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