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候好羡慕能出门的人,我总趴在栏杆那,眼巴巴看别的小朋友在路上玩。有次他们在踢球,有个球飞进来了,我可高兴地跑去捡,还没到手呢,张妈就跟见了鬼一样的,一把将我抱走了。”
“然后我就连前门都不能去了。”
“那时候比较虚弱,稍微摸点脏
东西,我就得生场大病。大家都特别防着。连我爸抱我之前,也得专门洗手。”
这个肖腾倒是记得,当年跟着父亲带上贺礼来见着容家这新生的小少爷的时候,不夸张的说,确实得沐浴更衣消毒。
肖腾心想,这说成是“虚弱”也太客气了,这家伙的身体根本就有大问题啊。
“那时我爸妈很少抱我,亲吻什么的更不用说了。跟任何人,做任何事,都得保持着点距离。”
“外头的小孩子也不爱跟我玩,我家规矩太多,他们都觉得烦。所以小时候我几乎没有朋友,”容六转过头,看着他,笑道:“谁喜欢脆弱的人啊,是吧。”
肖腾一时也不知说什么。虽然和容六有些不同,但他的童年也是寂寥的,拥抱亲吻对他们而言都是奢侈品。
于是他说:“跟我讲这些干嘛。”
他不习惯于剖析内心,无论是自己的,还是别人的。
容六挺腼腆地:“我想让你多了解我嘛。”
“……”
“去我去过的地方,看我看过的景色,见我见过的人。”
肖腾沉默了一刻,说:“无聊。”
容六笑嘻嘻地:“那好嘛,等下带你去不无聊的地方。”
这回容六带他来了江边,方才下了场雨,水面上像是有着飘渺的雾气,隐隐可以望到对岸青山。
容六兴致勃勃:“我小时候,常来这里的。你要是秋天来,会更美,”
肖腾不由眺望了一下,雾气迷蒙时候的山色有种特别
的情致,阳光自天顶洒落,光线交错之间,那些或浓或淡的绿意令人炫目。
而后他听得容六说:“亲爱的,上来吧。”
转头看去,容六不知什么时候已经上了一条竹筏,正长身玉立地撑着根竹篙,笑眯眯瞧着他。
“……”
容六笑道:“你放心,我技术过硬,不会把你弄进水里的。”
“……”他真是想报警了啊。
肖腾有些尴尬地上了竹筏,竹子圆而湿,他不得不小心翼翼地横着踩。
在矮小的竹椅上坐下,他不甚稳当地举目四望,碧澄澄的水面既长且阔,令人觉着自己十分渺小而不安全。
他顿时觉得自己真是疯了,竟然陪着容六瞎闹。
容六伸长胳膊,状似轻巧地将竹篙往河边稳稳一撑,竹筏便漂流起来了。
脚下的竹筏随着水流,犹如弹奏钢琴一般上下晃动,肖腾好容易才保持好重心,他简直担心站在前沿撑竹筏的容六会随时滚进水里去,然而青年的身形十分挺拔而稳当。
等坐稳了,肖腾才开始审视这左右的景色。岸边的凤尾竹迎风摇曳,阳光透过雾气,从头顶朦朦地照射下来。
水面广阔而平静,竹筏于水中缓缓前行,两岸青山变换着往后退去。
除了他们,江上还有其他的竹筏和游船。有游船上的人朝竹筏上的渔翁招手,大概是要买东西,渔翁便慢慢把竹筏撑近了,肖腾见得竹筏上面只有简单的一竹篓和两头鱼鹰。
一番交谈
过后,渔翁弯腰从水里扯出一串绳子,原来鱼都挂在绳子之上,浸于江中,取出来时尾尾鲜活跳跃。
肖腾没见过这种新奇,一时不由地盯着看。鲜鱼和竹篓里的活虾递上游船,渔翁接了钱,便完成一桩交易,竹筏又悠悠撑远,隐到了山水之中。
这样水墨丹青一般的惬意悠然。肖腾默默看了半晌。
这竹筏,他还真没坐过。他从不花时间在这些无益的旅游项目上的。
他赤脚于竹筏上,看那江水时不时弄湿他的脚底,温润调皮的触感。好像是孩童时代的游戏。遥远又陌生的感觉。
看了好一会儿自己的脚,肖腾抬起头来。
青年站在竹筏一头,也正回首望他。四目蓦然相对,青年冲着他笑了一笑。
“……”
背后青山如黛,碧空如洗,那张年轻的面孔上的笑容,真的犹如星辰点亮了暗夜,春花点亮了山风。
肖腾忙转过头去,专心看另一侧的风景。
这竹筏一撑就是二三十分钟,对于非专业人士而言,其实是相当费劲的。
上了岸,肖腾看着青年的脸色,问:“你会不会太累了?”
容六笑了:“亲爱的,你这是关心我嘛?”
“……”
两人犹自提着鞋子,赤着脚,站在湿漉漉的河滩上,身边是一些奔跑玩耍的当地小孩子,正值日落,霞光万丈,两人就那么站着,看着太阳一点点隐退到天的另一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