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2 / 2)

谢蓁暗里拧着裙侧边,盯着谢元暗沉目光,上前揪住了谢元的衣摆,稍稍拉扯,带着些安抚的意味,“爹——”

谢元神色一凛,凝着那熟悉肆意动作,就好像看见幼时拉着他衣摆要去找娘的小团子,半晌才哑着声音似问非问道,“那自称万眉丫鬟的——”后面的话又咽了回去,还问什么呢,一桩桩一件件,都何尝不是证明自己识人不清!

“爹,我怀疑娘的死并非意外。”谢蓁静静伫立凝视,不管万贵妃如何编造的谎言,今朝破灭,她定教她再圆不起来。

……

“大人饶命,大人饶命,民妇已经把知道的全都说了,没别的了,大人饶命大人开恩啊!”被关在与死去猎物同一间的婆子对着黑漆漆屋子里飘散的血腥味儿,真的是魂儿都吓飞了,乍一瞧见人来,点了灯瞧见官袍,忙不迭地扑倒地上连连磕头。

“你把之前在皇上面前说的再说一遍。”谢蓁自后面率先发声,里头的侍卫都退到了外头守着,倒不用顾忌旁人。

婆子认得这容色瑰丽的少女,正是她先前瞧过的那个,约莫猜到了少女身旁一身肃杀之气的男子身份,利落地又复述了遍,与帐子里所说无二。

“你可瞧过女子样貌?”谢蓁继续问道。

婆子摇头,当初那一大笔银子就是封口费,世家里头反叛的小姐也不是没有,她原先也以为是其中一个,怎么都想不到会牵扯这许多,“见不得的,只隐约知晓是万家的一位小姐。”到底哪个就不知道了。

“与我身上一样有颗红痣。”谢蓁补道,视线却溜向谢元。

随着婆子肯定点头,谢元瞳孔骤然紧缩,半晌却仍然压不住声音不稳艰难开口,“你……仔细说说。”

“民妇没见过那位小姐的面儿,听声音是个温柔的人儿,当时民妇被人威吓,还是那位小姐开口解围,同孩子温柔说话,期盼孩子出世。所以民妇接生的时候也是万般仔细,孰料还是出了差错,令那位小姐殒命。”那婆子像是陷入自说自话,“那胎象明明还要晚一个月,却偏偏早了,险些保不住孩子,当时有人来给那位小姐喂了汤药……最后,最后孩子出世,女子却是血崩没救过来。”

喝的是什么汤药,昭然若揭,比起万家一个漂泊在外的小姐,一颗稳住谢元的棋子,孰轻孰重,万家选了后者。

谢蓁能想到的,谢元如何不知,甚至想的更多,当年马背上惊鸿一瞥,少女容色明媚,娇俏模样刻入心间。随后又是几次不经意交集,是了,如今想来那几次交集时不大不小的状况,分明是那人不熟悉所致,娇俏跋扈的,温婉似水的,两个人若是仔细,还是能分辨出来的,那那时候的自己呢?

“元哥,爹要让我入宫选妃,我不想去,我想跟你在一起,元哥你去同我爹提亲可好?”

“没想到我姐姐跟我长得一模一样呢,到时候让她替我去,你说这法子可好?”

“元哥,看到没,那个就是我姐姐,我们是不是很像,不过她在外头长大,长成个沉闷性子,说话也怪没劲的。”

再后来,他与她约见,桃花林花瓣纷飞,他应景吹箫,少女惊喜过后,卷袖舒展,轻盈灵动,那一瞬的神采叫周遭美景都失色,再难忘怀。

而后禁不住情动,在女子娇媚喘息中浑然忘我,事后他许下承诺上门求娶,却不料变故横生,他被派出兵,再回来心爱之人已成后妃,万家竟那般胆大买通宫人将人送入宫中,再是那一声声的哭诉质问自己为何失约。

这些年他最是懊悔,莫不是自己晚了一步。

如今却被告知,这一切是万家的谋划,谢元踉跄退了一步,他自始至终都是被蒙在鼓里的傻子,好用得很!

“若是那位小姐还在世,瞧见姑娘如此,定是欣慰的。”婆子为了活命,自然是拼命拣着好话说。

却不知这话又划开谢元的伤处,那一抹殊色存在记忆鲜明得恍若昨日,这些年无论驰骋战场,还是夜深人静,总是伴着自己的,却是这样一场阴谋下的牺牲品。

心痛,愤怒,怨恨……糅杂一起,谢元双眼泛着猩红,浑身煞气。

“谢将军?!”兜着斗篷的女子一身淡紫宫装,恰是万贵妃身边的婉秋,原以为买通外头的看守,却没想竟会在里面直接撞上谢元,难怪门口那侍从欲言又止,却不知这是谢蓁的交代。

谢元想也没想地扼住了婉秋的脖颈,一腔戾气仿若发泄,“想灭口继续玩弄与我?”

婉秋猝不及防,手中东西印证那话般掉落地上,在谢元眸中勾起巨大讽刺。“将将……军误误会……”

隐在暗影里的婆子吓得不轻,指着婉秋含糊了一声是你,显然也是认识的。

谢蓁一改冷眼旁观,这人乃是万贵妃心腹,又是随入宫的贴身丫鬟,婆子竟然认得那就只有……

“我娘万眉可是万贵妃害死的?你可是充当她的帮手?”

作者有话要说:

☆、第106章

帐子外,火光隐隐,乐声糅杂着交谈传了过来,绡帘低垂,敞椅上的女子一袭金橘色百褶堆花宫装,神色却在跳跃的烛火下凝了焦灼之色。

恰是陪梁元帝出席庆功晚宴的万贵妃,中途借口离席回了自个帐子,可派出去的人却一直没有回禀,心底隐隐有不详预感。

说起来又怨,当初若不是母亲做事做的不够干净,今儿她何至于落此地步。偏巧,这事她本就做了两手准备,若一直没被捅破也就罢,即便捅破,单凭谢元对她的情意,只消歪曲那些都不过是不得已之下的托词,想必也不是难事。

那丫鬟若是谢蓁找到的尚有余地,何况是昭王这个死对头,此地离京数百里,说是先见如何可能,还是找人冒充的可能性大些。呵——各个都是存了要对付她的心思,只是这般用心不知打底是不是怀着旁的目的!

可那婆子知道的太多——决不能活!

万贵妃神色一厉,紧紧握住了手边靠着的软枕,语气急促了道:“去瞧瞧婉秋回来了没有?”

一宫娥领命去了帐子外探听,不多时就匆匆撩了帘子进来,“娘娘,没瞧见婉秋,倒是皇上身边的李公公来询问娘娘是否身子不适,皇上要赐长生酒喝,娘娘您……”

万贵妃眉心紧紧蹙起,心底对梁元帝此举嗤讽得不行,嗬,就那劳什子长生药,不过是道催命符,倒是有些意外撑了这许久,不过也好,她还没要到那东西……美艳女子坐在梳妆镜前一抹胭脂,脸颊晕开俏丽绯红,方离开了帐子。

宫娥掀开帘子,外头喧嚣一下入耳,寒风朔面,宫娥灵巧地替贵妃戴上了帽檐。正是此刻,万贵妃蓦地察觉一抹视线,猛地瞥去,恰好看到不远,夜幕下傲然立着的男子,依稀能看到他们年少时的模样,鲜衣怒马许下未来。

只是这份期许终究败给了荣华。

万家需要一个万贵妃,而她也需要一份至上荣宠方不辜负此番容貌。

而那注定被辜负的,此刻立在那,风霜满面不改,有太多次她能从那双眼中读出爱慕之色,甚至有种隐秘欢喜。心底冒出一个得意声音在叫嚣,仿佛是在回应多少年前——看到了么,他爱的从始至终都是自己,而你只不过是个替代,该被抹去的存在!

“听闻万贵妃那有一枚臣心慕之人的耳坠,多年不得成双,还请贵妃娘娘成全。”冷峻声音裹挟着锐利,他就如此直视着眼前人,仿佛对待一个陌生人一般神情端肃。

万贵妃倏地攥紧了手中帕子,神色变不过一瞬,就敛了姿容,平和表象下唯有自己清楚激流涌动。

“谢将军这话没头没脑,什么坠子,本宫怎么不知。”语气婉转动人,凝神细听仿佛还带着……几分委屈。

谢元凝着这人,人原旧还是那个容貌艳绝天下的人,可这一瞬,他只觉得再不认识了。匆匆十数年过去,谢元这时才猛然察觉,原来万妁的的确确已经成了皇帝的宠妃——万贵妃了,精致的妆容盖住了她的神情,教人辨不清从她脸上露出的笑意几分真情几分假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