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罢,任凭姞灵如何叱责怒骂,他不为所动,转身离开。
只是转身刹那,眼中顿现伤色,片刻隐没,最终只剩满心满眼的讽刺和绝望。
从这一刻,他心中再无所谓的亲人,亲情在他眼里,终究不过是源于血脉这等轻易消散的无足轻重的东西。
无策的姞灵最终妥协,同意了姞玄的条件。
三日后,她同全族宣布,将派姞玄前往归墟守护太阳,且在姞玄稳定了太阳神火平安归来后,即刻任为金乌族下一任族王。
此事不仅震惊整个金乌族,更是令天界神族哗然。
只因姞玄年龄不足两千岁,别说稳定太阳神火,能撑多久都是问题,送去必然是丧命之举。而现任族王尚在世,便要急切传位下一任,此事在金乌族也是史无前例。
但族王之命不可违,即便族内有异声,却也仅限于私下议论。
而数万年后,令整个天界惊诧难信的是,姞玄非但没有被神火吞灭,尤其神力超乎寻常的强大,竟真将太阳神火彻底控制。
直至,有一日不知何因,姞玄情绪不稳,神力爆发,竟将太阳彻底淹吞,造成了三界长达百年的暗寒纪。
百年间,三界笼罩在一片暗无天日中。江河成冰,飞雪漫天,树木凋零,寸草不生。
众神莫不惊惶,却才恍然轻看了当初那位孩童,其神力许是天界之最。而这百年的暗黑无光,更令大家心中添了几分畏惧。
可无论谁去劝说,姞玄都不为所动,即便姞灵带着姞元过去,他仍不予理会,势要将太阳之火永远熄灭一般。
此兹事体大,倘若姞玄再不收敛神力,太阳之火一旦彻底熄灭,万物难存活,世间将陷入永世黑暗,生灵消亡寂灭。
当时,炎帝被龙族选为举日神者,待金乌族撤下守卫太阳的职责后,便负责往后日夜升降太阳。
炎帝见夜色不褪,生灵煎熬,便忧心忡忡去往归墟问明究竟。
炎帝抬手幻出冲天火焰,火光中,只见空中原本金灿灿的巨轮仿佛成了个惊悚漆黑的大深洞,见着十足压抑。
他扬声高问:“为何你要吞没太阳?”
从不作回应的姞玄,竟回了他的话:“噬我族人千百性命,我吞它一次又有何妨?”冷漠的声音响彻在浩瀚孤寂的夜空,细听沉涩又几分寂寥。
炎帝劝说:“金乌族为三界苍生尽心尽力,担当大任,此举众生有目共睹,而你们的奉献及牺牲并非徒劳。如今,太阳神火已在你神力下日趋稳定,今日起,你可功成身退,金乌族无需再献上族人消抵神火。我便来接替你,往后负责升日事宜。”
炎帝的话竟有成效,只见太阳中心缓缓撕开一条缝隙,金芒投射而出,久违的阳光照耀在归墟海面,那波光粼粼的美,宛若俏跃的星辰。这方景观,犹如天神光照,广普下界。
随着缝隙越裂越大,一只硕大无比的金乌之瞳显现。盯着这漆黑带金的眼瞳,炎帝竟心生几分敬畏,身躯被威压慑得一僵。
龙族说他是天选帝王,将要统一天界,统领三界,这与生俱来的凛凛气势,着然不可小觑。
两人几番交谈,炎帝苦口劝说,姞玄终是收敛了神力,还天地一片光明。
当炎帝将姞玄接出,姞玄已在太阳里孤孤单单守了整整六万年。
出来后的他,一身黑雾罩身,面冷如霜,眸寒似冰。
炎帝第一次见到如此冷入肌寒入骨之人,仿佛对周遭一切漠不在意,眼中尽是冷凉,犹如冰封了万年的积雪,即便太阳神火也融不开半寸。
炎帝问:“如何称呼?”
他几未犹豫:“无名无姓,可称金乌。”
炎帝知道他的身份,如今乃金乌族王。他道:“我这便送族王回金乌族。”
姞玄目光冷冷定在炎帝眼中,周遭瞬间温降,如入料峭寒冬。只听他一呼一吸间,盛然的怒意竟引来晴空雷,身下更是翻涌百丈海浪。
良久,他问:“你所住,在何处?”口吻是不容拒绝的威势。
*
最终炎帝将他带去了厉山。
去到厉山,姞玄见到了尚在襁褓中的女娃,那是他们的第一次见面。
而平常总爱哭的女娃,只要每次见着他,就不哭不闹,还会咯咯笑起来。
以至于后来,只要旁人抱,她就哭,直到姞玄接过手来,她又泪匣子即刻关上,笑出一脸悦色,露出上排小小的银牙,直要融化他的心。
久而久之,堂堂金乌族族王在厉山成了个带娃的‘娘’。无论是炎帝或者帝轩要抱女娃,他都不舍放手。他被大家取笑是个护妹魔,但他乐此不疲,甚至对这个称号十分满意。
女娃长大后,有一日,两人坐在山头等日出。
女娃侧着头问道:“爹爹说你来自归墟,可你又是金乌,金乌族不在归墟呀!那你小时候在哪里?又怎会没有亲人?”
姞玄对女娃的要求几乎不会拒绝,有问必答,有事必应。看着天边如墨的空,正是破晓之前,他喜欢黑色,能将一切埋葬吞并的颜色。
久远封存的记忆在此时缓缓被他揭开,他无保留地讲述了自己的过往。
女娃听完,爬过去,坐在他怀里,紧紧抓着他手臂,却不知如何安慰。
待日光破云穿雾,她指着天边那渐渐被光芒拂散的暮色,说道:“拂晓之际,天垂青墨。你就是那拂去墨色的光。没有你,太阳神火就会永无止尽地肆虐天地,你不是众人畏惧的黑暗,而是带来温暖的光明。”
她侧着脑袋,朝他欣然一笑:“金乌是族名,往后你就叫拂墨吧!”
“拂墨......”他口中轻念。
望着女娃带笑的眉眼,曦光洒下,在她明丽双眸落满金辉,他也感染般扬起了唇角。
他抬眼眺望那升起的金轮,初次觉得日出那么美,因为有她在,让他重新获得了期盼许久的亲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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