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有些猜不透剧情的发展,陆灯心神悬起,试着点开尚未缓冲完毕的身份介绍,对着身份种类上刚刚显示出的“心魔”两个字,终于陷入了深刻的沉思。
原来心魔居然也是个角色。
怪不得一开始察觉到了那样浓烈的剑气。
天水真人此行就是为了来斩除心魔,恰巧这个身份被他所占据,他只要尽力不在对方的识海内生根,就能让天水真人顺利将他铲除,就不会被心魔牵制致使功力不得存进,也不会被入侵心神,最后沦落千里云海不得归乡……
小娃娃不应声,天水真人却已当他是尚且灵智不足无法听懂,正满心欢喜地盘算着再替他起个好听的名字,神识却忽然微震,身形也迅速淡化。
陆灯心头一跳,本能去拉他袖口,手中布料却已转眼化成了半透明的虚影。
斩魔丹药效已过,寻常修士渡劫之前无法神入识海,天水真人能在识海内停留的时间已到极限,神识很快就会被彻底拉回现世体内。
“别着急——我一定回来!”
天水真人尽力凝聚残余神魂,将他小心放落在地上,却依然不能放心,利用最后的一点时间唠唠叨叨:“找个避风的地方躲起来!小心下雨,太晒的时候不要出来玩,这里应该不会有危险,要好好吃东西……”
陆灯:……
轩挺峻拔的墨色身影终归还是渐渐消失,落日的最后一点余晖也坠入地平线下,天色渐渐暗下来,月色尝试着探出一点柔柔的光晕,把晶晶亮亮的星星圈拢着护在身边。
月色映在水里,漾开一河星光。
陆灯在原地站了一会儿,花了些力气拨开草叶,想去河边喝两口水,盈盈光晕却忽然在夜色里悄然散开。
一艘船飘在岸边,虽然简陋,却也有棚顶可以遮雨,有窗棂可以挡风。陆灯花了小半个时辰跋涉上船,里面还有一张小小的床,柔软的干草细细密密地铺在软垫下,上面罩着一层不知是什么妖兽的皮毛,他好不容易爬上去,身子一侧,就滑跌在了密实温暖的绒毛里。
陆灯在绒毛里翻了个身,把脸贴在软绒温暖的床铺上。
这艘船像是活着的,从出现那一刻起就张开怀抱满满拥着他,这样彻底贴近,甚至能听得见隐约的心跳声。
识海本是死物,日升月落,风走水动,模拟着大千世界内的循环,却不能容纳任何真正生机的存在,连草木也都不过是永不枯荣的虚影。
这一刻,识海却忽然有了心。
属于顾在水的神识能量,也在悄然灌注进他的体内。
心头也莫名跟着一空,陆灯抿起唇角,在柔软的毛毛间蹭去眼底的一点潮气,拿脸颊贴上这艘不起眼的朴素小船,张开手臂抱上去。
他原本还打算多饿几顿,想办法把自己的根基尽量从顾在水的识海中拔除,让他一剑就能把自己铲除干净的。
来不及了……
藤蔓还不及扎根,已经被土地展开胸肩牢牢拥抱,要是再想要分开,只会钻骨噬心的疼。
陆灯不舍得,也尚且不清楚带着自己这样的心魔会不会同样有什么隐患,眼下难以再立即做出什么有效的应对。蜷在毛毛里想了一阵,倦意悄然涌起,终于挨不住闭上眼睛,不多时沉入梦乡。
*
天水真人神魂归位,正迎上药谷长老忧心忡忡的注视。
“真人终于醒了——有没有什么异样,那心魔长什么样子,真人可有一战之力?”
见他重新睁开双眼,药谷长老才终于长舒口气,连珠炮似地追问着他的情形。
斩魔丹的药效虽然能支持半个时辰,可大多数人都并不会用上这么久——与心魔不需鏖战,要么一击溃败被心魔彻底占据识海,要么干脆利落斩除心魔,极少会有拖延到药效彻底散去才堪堪醒来的。
可眼前这一位未央宗的天才人物,却不仅在识海里耗尽了半个时辰,醒来时更是神色宁静瞳底带笑,要不是长老知道他是去铲除心魔,说不定都要以为他在里面同心魔过家家玩了半个时辰。
“心魔——”
天水真人话音微顿,想了想那个巴掌大白白软软的小娃娃,稍一沉吟才继续道:“极为凶悍,我不能敌。”
果然如此!
药谷长老心中一沉,望向天水真人的目光也投出由衷敬意。
旁人不敌心魔,多半都是被心魔一击溃败,失魂落魄者有之,心胆俱裂者亦有之,却还没有一个能像这位未央宗九峰一山第一人这样,不仅凛然不惧,甚至鏖战半个时辰也不见疲态。
一念及此,药谷长老忍不住敬佩地给天水真人又塞了一药瓶的斩魔丹,肃颜诚声道:“未能助真人破魔,是药王谷之过。真人将这些带回去,待神魂修复完全,再与之一战不——”
话音未落,天水真人目光已经亮起,利落地倒出一枚丹丸,抬手扔进口中。
……不愧是未央宗第一人。
药谷长老肃然起敬,却也不敢再轻易离开,将内室门合拢,在一旁替他护法,随时以备不时之需。
墨色身形再度在识海中隐隐显现。
这一次顾在水没有耽搁,循着记忆赶往河边,一眼见到了那艘想了半天才做出来的小船,目光一亮快步赶过去,在船舱里找了一圈,终于在毛绒绒的褥子里找到了他的小心魔。
小心魔白嫩嫩的身体蜷成一小团,安静地沉睡着,单薄柔弱的脊背跟着呼吸轻缓起伏。树叶做的肚兜只遮住了前半身,翻了个身就又露了干净,两瓣洁白圆润落在皎洁月光下,映得分外柔软……
天水真人及时打住了要命的念头,小心翼翼地在床边坐下,捧着柔嫩得像是刚剥了壳的鸡蛋的小人放在腿上,一挥袖点亮了油灯。
外面的东西带不进来,心魔又带不出去,下定决心要把心魔养大的天水真人另辟蹊径,自力更生地挥剑斩断了一片衣袖,比量着裁出形状,歪歪扭扭缝制起来。
陆灯在烛光里醒来时,正望见只有半个时辰的天水真人争分夺秒地给他缝衣服。
自幼上山苦修的半仙修士哪里会做针线活,一不小心就被针戳出个血豆子,也不知道疼,随手一擦就继续埋头苦干,也丝毫没有发现被放在腿上熟睡的小娃娃已经睁开了眼睛。
陆灯看得心疼,又说不出话叫他看伤。索性揪着衣服爬上去,抱住那只手指吹了吹气,小心吮上仍隐隐沁着血色的伤口。
针尖大的伤口冒出来的血也够巴掌大的小人一受,陆灯被呛得咳了两声,光滑凉沁的胸脯贴在顾在水的手指上,跟着咳嗽微微震动。
沿着手指探入血脉,顺着经脉上行,穿过丹田气海,传到心尖上,轻轻浅浅地一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