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水成两口子没有再跟来大溪村,而是直接改道回了府城,梅庄毅和王瑶等人回来后,在家中停留了三日,就匆匆忙忙踏上南下的路。
因为周进一直情绪低落,又有孝在身,所以这次他没有跟着一起块儿去,而是留在了家里。
家里突然就空了下来,空空荡荡的,冷清得厉害。
周进虽没有在像之前那样魂不守舍,到底还是心里装了心事,所以一直闷闷不乐的。卢娇月知道男人在想什么,他在愧疚,可惜这个心结是任何人都没办法解掉的,只能他自己想开。
这一日,韩小海突然上门了。
他是一个人跑来的,一进来就叫嚷着要周进还他娘。
周进神情恹恹,不想理他,卢娇月见他是个小孩子,就出面告诉他庄氏已经下葬了。
听到这话,韩小海不依不饶就要上前打周进,哭着说都是他害死了娘,如今害得他爹也快死了。
周进两口子这才知道原来那日他们走后,韩老栓就病倒了。病得很重,起先还能下炕,还能骂人,现在连骂人的力气都没有了。
两人心情非常复杂,一时之间竟不知该说些什么。
就在这时,从门外走进来几个人,一见到韩小海,就匆匆跑过来将他一把拉住往门外走。
这几个人都是韩老栓侄儿辈的,其中一个叫韩成的人对周进道:“你爹人快不行了,你要是还记得他养你一场,最好去一趟。”
周进终究还是没有去。
说到底他心里还是恨的,只是因为韩老栓的死,让他心里的这种恨竟没有宣泄的对象,而变得茫然起来。
“其实他是知道你娘心里想什么,要不然那日他也不会那样。”之后的某一天,卢娇月这么说道。
可不是,庄氏是韩老栓的妻,只要他不允许,周进根本没办法将庄氏带回来,更不用说将庄氏和周进爹葬在一起了。
就是因为知道,周进的心才更为复杂。
这一切究竟该怪谁呢?
也许该怪命运弄人。
点点到底还是个小孩子,回来后恹恹了一阵儿,不过很快就恢复过来了。家里又响起欢快的笑声,看着女儿的笑脸,周进偶尔也会笑一下。
随着时间一天天的过去,庄氏留下的阴影终于渐渐淡去了。终归究底,人是要往前看的,逝者已矣,活着的人还得继续生活下去。
周腊梅又生了个儿子,生产之时周进特意带着妻女去了府城一趟。
回来后周进对卢娇月说,我们也生一个吧,不拘是儿子是女儿,就当是给点点做个伴儿。
卢娇月笑得神秘,起先周进还不懂其意,直到有一日早上起来,卢娇月突然吐得稀里哗啦,他才知道媳妇儿这是又怀上了。
八个月后,卢娇月给点点生了个弟弟,取名天天。
二年后,卢广智再次下场,终于得偿所愿中了秀才。
而同时,卢娇月又爆出好消息来,她又怀上了。
日子还在一天天继续,偶尔卢娇月梦回之际会突然想起上辈子的事,可令她诧异的是上辈子记忆已经十分模糊了,她甚至觉得那就是一场翻身就忘的梦。
梦就梦吧,现在的她有夫有女有子有家人,现在的她很幸福。
第128章 番外之黄粱一梦
番外之黄粱一梦(杜廉篇)一
“二丫头,你看娘给你带什么好东西来了?”人还没进门,崔氏就扬声喊道。
她穿着深蓝色袄子棉裤,手里拎了一个竹篮子。篮子有些重,进屋后她就搁在桌上了。
卢桂丽从屋里走出来。
现在的她依旧瘦得厉害,但是气色却是以往好了不少,眉宇间少了几分轻愁,多了一丝安然。
“娘,你带啥来了,瞧把你乐的。”
崔氏一面打开竹篮,一面笑眯眯地道:“你还不知道吧,智儿那小子中了秀才,你二哥家要摆三天流水席,还给娘送了一桌席面过来,娘挑了些好的,都给你送来了。”
本来笑着的卢桂丽,当即脸上没了笑容,她小心翼翼瞅了坐在门边上的杜廉一眼,直到见他脸上没露出什么其他表情,才悄悄地松了一口气。
外面日头好,杜廉坐在一个小杌子上,靠着门框子上晒太阳。
太阳有些晃眼,也因此他半阖着双眼的。他穿了一身又厚又宽大的棉花袄子,是酱紫色的。若是有明眼且懂得针线的妇人就能看出,他身上这件袄子是妇人的衣裳改的。
也确实如此,杜家如今的日子是吃了上顿没下顿,卢桂丽肩不能挑手不能提,杜廉又瘸了,两口子日里就指着崔氏补贴一些,做新衣裳这事自然是奢望。前年的时候杜寡妇生了一场病走了,为了给杜寡妇办丧事,杜廉让卢桂丽把家里能当的东西都拿出去当了,包括以前他在学里穿的一些好衣裳,即是如此还在外头举了债,至今未还。
去年冬天,没厚衣裳穿的杜廉冻得实在受不了,只能日日缩在炕上。卢桂丽愁得直掉眼泪,崔氏手里没钱,只能把去年老二家给自己做的一身衣裳拿来,让卢桂丽改改给杜廉穿。
崔氏眼睛不中用,早就不能再做针线,卢桂丽针线活不好,她又不好意思托别人帮忙,只能随便改了改,就这么将就给杜廉穿了。
若是以前,杜廉还会骂句有辱斯文,可人在寒冷和饥饿面前,总是显得那么的脆弱与软弱无力。尤其卢桂丽没力气,家里柴火也不够使,冬天的时候烧炕只能烧晚上,为了不让自己冻死,杜廉只能穿上这身妇人的衣裳。
经过一个冬天,这袄子已经十分脏了,袖口和领口已经发黑发硬,可杜廉却一点儿都没自觉。可能是因为冷,他甚至双手揣在袖子里,就那么闭着眼睛斜靠在门框子上,像一块儿搁了多日坏掉的猪肉一样,整个人都散发着一种说不出道不明的怪味儿。
“快吃,你多吃些,娘怎么看你又瘦了?”说着,崔氏看到背对着她们的杜廉,眼神变得厌恶起来,“如今这家里就指着你这么个妇道人家了,你可千万不能害病。”她的话音中隐隐有指桑骂槐的意思。
卢桂丽自然知道娘为啥这样,便想转移话题,“娘,你吃了没?我等会把这菜热了,你跟咱们一处吃。”
“吃什么吃,我已经在家吃过了,这些都是娘专门给你拿来的,你可千万别烂好心都紧着别人。有些人啊吃了反倒没什么用,还不如个女人。”
这话音就明显了,可不正是在说杜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