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娘娘……”玉引应了话去落座,脑子里已百转千回地使劲琢磨起话要怎么说来。
——她不是来跟十二皇子妃闲谈的!她是有正事要办呀!
这本是命妇的事,孟君淮同她一起来,就是怕她自己话说不圆。
玉引心里愁得厉害,她素来习惯了随缘做事,现在很苦恼地在想怎么才能硬把话题掰过来。
她捧着茶杯一时没说话,结果,殿中其乐融融的气氛持续了片刻后,定妃便看向了她:“玉引,一语不发的,是有心事?”
玉引蓦地一滞,遂即倒轻松了,她缓出笑来,就此直言道:“是有事想求母妃。尤侧妃有孕了,前几日又不慎动过胎气。妾身想替她在母妃这儿求个人,多照顾着她些。”
定妃一奇,打量着她问:“本宫不是都赐了四个宫女下去了?还不够照顾她?”
玉引紧绷着心弦缓出笑:“直接照顾她,有宫女是够了的。妾身是想求个能拿住事的,替她管管院子里的下人。免得偶尔有懈怠的,让她看了动气,母妃您看……”
她语中一顿又续上:“妾身觉得最好是宦官,说宫里出来的宦官更干练些。”
定妃略作思量就点了头:“也好,就应你。来人,去跟严恒说一声,让他一会儿跟王妃走,就当替本宫去府里照应着。”
三言两语尘埃落定,玉引心下大呼了声还好孟君淮教过她要怎么说。
她那天看凝脂一个小丫头都有机会见宫里的那么多人,便觉得定妃身边的人必定人脉更广,于是提出跟定妃把人要出来,再问杖责那天的始末。孟君淮斟酌之后觉得可行,然后决定要个官职高些的宦官出来。
因为宫女多在后宫,往乾清宫传话的应该是宦官,且宦官间的弯弯绕绕比宫女更复杂,混出头的都不太可能做到独善其身,问出话的几率也就更大。
不过她完全不知道怎么既能要到人、又能让定妃不多心,上面那些话都是孟君淮教她的。
孟君淮说:“即便我跟你一道进去,后院的事也是你开口更好。”
然后他还说:“若让母妃察觉了端倪,回来我喂你吃一整盘四喜丸子。”
是以现下顺利要到了人,定妃又仍笑吟吟的,玉引感觉如祸大赦——想想吃一整盘四喜丸子的事她就觉得太可怕了,如果要那样,她还不如跟十皇子妃一样,去自请废位!
几人又轻轻松松地闲说了会儿话,将近中午,孟君淮还没来,定妃又显了乏色,她们就先告了退。定妃说让孟君淮也不必赶过来了,改日再问安也罢。
三人一起退出殿外,十二皇子妃祝氏送贤嫔回旁边的永安宫,玉引就自己往宫外走。
可她还没走过近光左门,就听后面疾喊:“六嫂!”
玉引回过头,见是祝氏正追过来。
命妇的一言一行皆有规矩,在宫里时尤其严格。祝氏小跑着追已是不对,见她回头就松气地放缓下来。
玉引静等她走到近前,颔了颔首:“有事。”
“六嫂借一步说话。”祝氏说着,不见外地挽了她的胳膊,下人见状都识趣儿地退远了些。祝氏仍是将声音压低了许多,“六嫂是不是为府里侧妃有孕的事不高兴了?”
“啊?”玉引一怔,不明就里地睇着她,“没有。为何这样说?”
“其实六嫂就算不高兴也不要紧,但您不能显出来啊……”祝氏担忧地蹙着眉头,“方才在定妃娘娘那儿,您忧心得也太明显了。母妃知道那位侧妃的性子,让我叮嘱嫂嫂一声——您不喜欢她、为她有孕的事气不顺都是合情理的,可是您不能让定妃娘娘瞧出来。定妃娘娘喜欢您,是因为觉得您修了十年的佛,必定心善,您若嫉妒妾室,让娘娘看了就不好了。”
“……”玉引懵住。她想说她真的半点都没有因为尤氏有孕的事不高兴,漫说那孩子是在她进府前就怀上的,就算是在进府之后她都无所谓——尤氏也是有名分的正经妾室啊。
可她又不能说方才的愁容是在琢磨怎么完成她和逸郡王“计谋”,就只得什么也不说。
祝氏凑近了些,附在她耳边道:“定妃娘娘眼里揉不得沙子。母妃还让我告诉您,从前郭氏的事本可以不闹到那么大,她能悔改不再犯也就是了,是定妃娘娘容不得,才禀给皇上的。”
玉引心里一坠,乍然惊觉如果定妃现下真的误会了,自己可能会有麻烦。
祝氏握了握她的手:“嗯……母妃想让我跟您结个善缘,以后能有个走动走动的人。您也不必太紧张,娘娘方才没说什么,就还没有那么严重,嫂嫂以后留心些就好。”
“……哦。”谢玉引仍自微懵地应了,又听祝氏邀她改日去府里坐,她便也含含糊糊地点了头。
二人就此道了别,祝氏说要去坤宁宫给皇后磕个头,玉引怀揣着心事继续往外走。内左门前,她见到了孟君淮。
“殿下。”玉引一福身,孟君淮看看她问:“妥了吗?”
“嗯,母妃让严公公去。说让殿下不必再赶过去了,改天再去问安就可。”
孟君淮听出她声音打蔫,是独自一人应付得太疲惫了?
他一喟:“对不住,乾清宫那边请见的人太多了,等了好久才轮上我问安,又陪父皇喝了盏茶。”
他捕到她神色间的一缕惊慌皱了眉头:“你怎么了?”
“……没什么。”玉引不知怎么跟他说。她偶尔会对嫁入王府后的日子感到无所适从,但哪次的感觉也没有现下这么强烈。
——早听说婆媳关系是个难题,现在她碰上了,又不能跑去跟定妃解释误会,怎么办?
孟君淮审视了她一会儿,抬手抚在了她额头上,口气突如其来地放缓:“回家之后你告诉我吧,听话啊小尼姑。”
作者有话要说:
☆、理事
突然被叫“小尼姑”之后,谢玉引心情诡异地在马车上看了孟君淮一路,孟君淮就闭眼静坐着一路装不知道。
回到府中时已近晌午,二人一道进了正院,落座饮了杯茶,谢玉引就斟字酌句地说起了方才祝氏说的事。
——她原本是不想告诉他的。婆媳关系的问题放在眼前,她虽然一时还不知该怎样料理,但也很清楚孟君淮在其中所处的位置。
他虽然是她的夫君,但也是她婆婆的儿子啊。她嫁给他的时间又还不长呢,此时将这样的事情说给他听,他会不会觉得她在告定妃的恶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