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胞胎一看就是几近少年,身材高瘦,一个眼神灵动,一个神色端正,一热一冷,相得益彰。
林嬷嬷问他们:“多少岁了”
双胞胎中灵动的那个笑答:“回嬷嬷,我魏江和哥哥魏海过几日就要满十岁了。魏溪是我们的妹妹,才五岁。”
林嬷嬷差异:“你们是一家子?”
魏江摸了摸脑袋上立起的呆毛:“我和哥哥是亲兄弟,魏溪是老爹在山里捡来的。老爹说她可怜,不带出山林就会被老虎叼了去。娘想要个妹妹,就留下她了。”
林嬷嬷转头看向林姑姑,对方点头,补充道:“来行宫做杂役的,三代之内册子里都有记载。前两年的确只有魏海和魏江,魏溪是去年才来做一些简单的活计。”因为年纪太小,做不了什么活,行宫就免了她的工钱。这一点林姑姑不会说。
简单的了解了一下他们的家底,林嬷嬷就提起了皇帝的要求:“会蹴鞠吗?”
魏海点头,魏江喜笑颜开:“那是我的拿手好戏,村里我就是王。”
刘姑姑咳嗽,提醒:“在南楚,只有皇上是最至高无上的王者。”
魏江啊了声,撞了撞身边的哥哥:“我是不是又说错话了?”
魏海一个眼神都没给他,终于开口替弟弟收拾烂摊子:“我们村与村之间每年都有蹴鞠比赛,我们村已经连胜了三年。”
虽然是民间的粗糙比赛,比不得国学里的针锋相对,更比不过宫里皇族中的暗潮汹涌,不过,能赢就说明有些本事。
“读书了吗?”
魏海犹豫了一下:“读得不多,我们附近十个村子就一个先生,教了我们学写自己的名字。”
林嬷嬷从头至尾只关注双胞胎的话,对旁边的魏溪不闻不问,别说宫女暗中焦急了,就是刘姑姑也诧异。
不过,刘姑姑虽然在行宫当差,好歹也年岁大些。别看是行宫,宫人们之间的明争暗斗比皇宫里少不了多少。
在林嬷嬷问话的时候,刘姑姑的视线就没离开过魏溪,发现对方从进门起就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不管魏江是不是说错了话,还是魏海的知无不言,她的目光自始至终就落在了虚空之中,仿佛神游物外。如果刘姑姑是林嬷嬷,说不定就会觉得这个孩子顶多是个被哥哥们关照的妹妹,懵懵懂懂不知世事。若真是如此,去年她就不会被这娃娃给救了。
也不是什么大事。户部每年都会拨下固定的款子给各地行宫做基本维护之用,让宫殿不至于太破败。不说皇帝,就是太后、太皇太后哪天心血来潮要来行宫避暑啊,去温泉山庄泡热汤啊,到地方一看,宫殿旧得斗拱都看不出颜色了,那不是找死么?所以,那些款子就是给行宫补一补墙上的破洞啊,给雕梁画栋的地方上一下颜色,至少让人从外表看去不至于入不得眼。
太监宫女们的月银是固定的,有人想要手头活泛些,肯定就得打这笔拨款的主意。拨款下来的当天夜里,行宫一处房舍就走水了,大家忙着扑救,谁也不知道有人动过库银,将库银一半真一半假的换了。几千两银子瞬间就丢了一半,若不是修葺宫殿时,掌事的公公发现手中的银子重量不对,这事还发现不了。掌事公公立即就想到了走水背后真正的原因,立即在行宫里把所有人的房舍都调查了一遍。差不多五千两银子,拨款下来到手上只剩下三千六,少了一半就是一千八,一个人要带着一千八百两银子神不知鬼不觉的走出行宫那是不可能。所以,掌事公公和刘姑姑都觉得那笔银子还在行宫里,没有运出去。
哪怕是行宫常年见不到圣颜的太监宫女,那也由不得别人说搜屋子就搜的啊,当时闹得很大,掌事公公与刘姑姑怕事情闹大,更怕掉脑袋,也没有那么多银子填补空缺,几乎是硬着头皮跟整个行宫的人对着干,全武行一触即发。
当时正好是夏秋交叠的时候,来行宫做事的杂役们还没开始秋收,大部分人都还在,魏溪就是其中最不打眼的一个。
就是她,在人群中轻飘飘的一句话救了掌事公公和刘姑姑一条命。
她说:“哥哥,你刚刚烤了麻雀,一手的油脂别抹在树干上,油汪汪的看着就不舒服。”
刘姑姑几乎是醍醐灌顶一般,当即就与掌事公公说:“被人碰过的东西哪怕掩盖得再好也会留下蛛丝马迹。也许是落下的罗帕,也许是被桌角挂掉的织物,也许是……用手摸过的箱子。”
后来,他们果真从装库银箱子的铜锁上发现了还残留着指纹的油印。行宫里,随时随地都会有油印残留在手指上的人,大部分集中在了厨房。只要想想谁与掌事公公关系最好,知晓库银送来的日子;谁又能够轻而易举的拿到厨房的桐油,继而点燃房舍的火;谁又有那么灵活的伸手,偷入库房替换官银,那人名几乎是呼之欲出。
那之后,刘姑姑就留意起了新来的魏溪,之后再经历几件事,发现她总是在关键时刻点拨魏海魏江,避开了不少的利用后,才彻底觉得这个孩子不一般。
现在,这个不一般的孩子正被林嬷嬷刻意的忽视。等到林嬷嬷确定要带着魏海魏江去向太后皇上复命时,刘姑姑悄悄的附耳了一句:“男女七岁不同席,魏溪只有五岁,懂得什么呢?”不是魏溪懂不懂男女有别,而是皇帝不懂,他要的是玩伴,可不管这玩伴是男是女,宫里也不止只有太监,还有宫女呢。
林嬷嬷刚刚起身的动作一顿,别有深意的望了刘姑姑一眼,思忖一会儿:“也罢,看看她的造化吧。”说不定皇帝不需要,太后需要呢?
行宫的主殿依山而建,地位越高的人,住的地方自然也越高。太后的宫殿比皇帝的还要高,林嬷嬷还没爬到山顶,就遇到在半道上拦路的皇帝。
他正趴在一棵高大的枣树上,摘枣子砸行人。
可怜了太监宫女们,躲也不是,不躲也不是。不躲吧,半生半熟的枣子从那么高的树上砸下来,不说流血,疼痛时一定的;躲吧,皇帝发飙后,会让你的屁股更加疼更加痛。
两厢其害取其轻,宫人们也只能任由皇帝欺负了。
林嬷嬷一见皇帝,才不过三十来岁的脸上顿时就绽放出了一朵菊花,喜笑颜开的道:“陛下在玩什么呢?”
皇帝在枣树上回她:“朕在打地鼠。”
林嬷嬷脸一黑,脑门上正中一个枣子,感情她也是地鼠中的一员?
“陛下快下来,树那么高,担心摔着了。”
“不下。”
“陛下……”
“他们是谁?”
“他们是太后特意选给陛下的玩伴。”
皇帝的脑袋从枣树的叶片中探了出来,夕阳的余晖见缝插针的漏在了地上孩童的面容上,绚烂又柔和。
他的眼睛越睁越大,指着其中一人喊道:“你敢吃朕的枣子?”
余霞下,咬了一口青枣的孩子抬起头,半眯着眼。
也许是错觉,皇帝总觉得她那冷淡的眼眸中有一簇小小的火苗在闪动,她问:“你把枣子丢下来,不就是给我吃的吗?”
☆、第四章
“朕什么时候说过要给你吃了?”
魏溪捏了捏手中半个枣子,定定的凝视了对方一会儿,居然微乎其微的笑了笑:“是啊,你没说过。”她慢悠悠的靠近对方。都说穷人孩子早当家,虽然才五岁,平日里吃食也不够精细不够营养,架不住经常劳作,故而,身材比寻常人家的女娃娃还要高挑一些,面对着才三岁的帝王,居然高了一个头。